【土叙地震】埃尔多安任内“基建膨胀”的土耳其，为何地震后“松饼坍塌”？
「“地震是命运，但应对地震不是命运。”」
端传媒记者 符雨欣
在描述土叙大地震中土耳其震区的房屋倒坍场景时，媒体学会了一个新词：松饼式坍塌，意思是整栋建筑从高楼层往下压垮低楼层，承重柱疑似在地震开始不久后就失去支撑作用。流传于网上的地震影片显示，刚建好不过两年的建筑物直直下塌，而在地震强度不算高的地区，建筑也损毁严重；网上不少震区前后对比图显示，建筑物整座消失，夷为平地，而生活在里面的人，可能因没有及时逃出而被压在碎石钢筋底下。
这是一种令人惊恐的体感。“我主要家庭成员生活的城市开赛利（Kayseri），并没有像其他城市那样受到太大影响⋯⋯但我的母亲处于震惊中，她拒绝进入我们位处一栋8楼建筑的3楼的家。”土耳其学者邱柏宏向端传媒表示，“想像一下，你的朋友收到一条父亲从倒塌的建筑下发来的信息，写著‘我和你母亲在废墟下，我听不见她的声音，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我爱你。’我无法用言语安慰这位朋友。”
或许很多人不再相信他们所居住的那栋建筑，而不少舆论矛头指向土耳其政府和建筑商。“政府理应预防这些结果，但相反他们为了增加土地和不动产租金的庞大利润，鼓励了扭曲的、不受控制的建设项目。”土耳其学者Dr. Ekber Doğan毫不掩饰他的愤怒。邱柏宏曾经在台湾生活十数年，记得在台湾经历6-7级地震时仍拥有一种安全感，“很遗憾，在土耳其，人们无论贫贱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尽管从严谨的土木工程角度来看，在仓促得出结论前，仍需要大量数据和调查，但土木工程师也认为，坍塌现象反映了存在某种不达标、不安全的地基状况，比如如果建筑物的地基已经倾斜或下沉、或油砂已经受热影响地表，会加强地震带来的摇摆强度，甚至会造成建筑物的“液化”；如果钢筋混凝土建筑没有被好好设计和建造，在地震中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人们的愤怒不是没有原因——与“松饼坍塌”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这些年土耳其一直处于一种“基建膨胀”的状态。在这个时候进入土耳其的人会发现，机场、高速路等的状态仍然良好，而学者也向端传媒表示，基建是埃尔多安政府发展计划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这种观点认为，土耳其“特色”的资本主义本质上是食利的而不是生产的，建筑、商业在这些年的蓬勃发展实质上是资本市场不断扩张的表象，换言之，这可能导致了泡沫的存在。
此外，埃尔多安政府正是在1999年伊兹米尔（Izmit）地震后上台，当时，批评前政府应对地震无力是埃尔多安及其政党AKP获得支持的其中一个原因。震后埃尔多安政府向国民征收“地震税”、许诺钱会用在抗震和防备上。同时，政府也完善了建筑物建造标准的有关文字规定，对外宣称已经做了改善。
然而，这些新法律实际上的执行力度令人生疑，埃尔多安政府甚至在2018年大选前动用“土地特赦”的手段，对没有安全证书的建筑依法免除罚金；在地震税的用途解释上，政府也只是含糊其词地说明“用于基建”。随著土耳其在2016年政变失败后从议会制变为总统制，决策执于一人之手，批评者更强烈地指控官商勾结现象，如今的地震应对失败就被认为是经济利益换选票的恶果。
就在去年底，土耳其还进行了一场全国范围的地震演习，并声势浩大地宣布地震预警SMS系统的建立。然而在不少人看来这一切是无效的。救援的迟缓也引起极大的悲伤和愤怒，土耳其学者、工人党成员Dr. İlke Bereketli认为，如果政府采取了及时而迅速的措施，土耳其不会失去这么多人，“幸存者的照片和信息都是靠公众自己努力传播的。”
如今，埃尔多安政府应对地震的叙事和方法大致如下：地震是“命运”，惨重的死伤将向黑心的建筑商追责，各地被授权成立“地震犯罪调查办公室”，调查有关人员及建筑许可证、土地占用许可证。对于今年6月将会进行的总统选举和国会选举，政府现在也提议要推迟。
就此，端传媒邀请了三位不同于政府立场的土耳其学者来回应这些问题：如何看待政府的责任？土耳其人对地震的认识是怎样的？地震对选举的影响已经开始了吗？
邱柏宏（Dr. Burhan Cikili）：17岁前生长于土耳其，17岁后到台湾求学，在台湾国立政治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取得博士学位，支持推崇包容式伊斯兰教的葛兰运动（Gulen Movement）。在2016年土耳其政变一个多月前，葛兰运动被土耳其政府正式列成名为“FETÖ” （Fethullahçı Terör Örgütü; Gülenist Terror Organisation）的“恐怖组织”。
İlke Bereketli博士：Galatasaray大学工业工程系博士，工人党（TİP）中央委员会和科学委员会委员。TİP是2017年重组的左翼政党，在大国民议会中拥有4/600个席位。
Ekber Doğan博士：独立学者，一位批判性的社会空间研究者，曾在安卡拉、梅尔辛、锡根大学工作。他是在2016年政变后被开除出大学的数百名学者之一。现在住在土耳其和德国，为 Praksis Journal 和网络百科全书做编辑工作。
端=端传媒
邱=邱柏宏
Dr. İlke Bereketli=İlke Bereketlib博士
Dr. Ekber Doğan=Ekber Doğan博士
端：土耳其人对地震的认识是怎么样的？国民接受的灾难意识和灾难教育是否充分？
邱：在去台湾生活之前，我在土耳其出生、长大到17岁。我印象最深刻的地震教育就是：躲到桌子底下、远离台阶、听警报、根据指示离开建筑物。就这些，这就是普通土耳其人在地震知识上的平均水平。
我们知道土耳其是一个会发生地震灾害的国家，但我们绝对没有接受过充分的地震教育。土耳其在应对灾难时的组织协调力很差，经常被人诟病，这种能力在每次地震中被一再测试，却总是失败，没有改善过。
在这场地震中，大量的死亡并不仅仅是因为组织管理或教育不够引起的，死亡是由糟糕的建筑倒塌导致的。这些建筑远离基本的抗震安全标准，政府也未有认真检视过。
Dr. Ekber Doğan：土耳其人对地震是比较有知识和意识的。因为1999年在科恰埃利（Kocaeli）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有两万人丧生。在那之后，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地震。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伊斯坦堡（Istanbul，伊斯坦布尔），就在科恰埃利大地震的断层线的延伸部分，媒体也经常谈论伊斯坦堡也可能发生大地震。
Dr. İlke Bereketli：我们历史上经历过多次大地震，所以我们知道土耳其是一个地震国家、许多城市建立在断层线上。但这并不意味著我们准备好应对地震了。
很不幸的，土耳其的学校并没有给到有关地震或急救的基本教育，也没有给我们足够的练习。关于地震的意识教育也是缺失的。（地震发生）3个月前，AKP政府（正义与发展党政府，在土耳其执政超过20年）尝试举行一场全国范围的“趴下、掩护、稳住”（drop, cover, hold）的地震演习，但它是非常失败的。当局发布了演习照片，完全就是一个笑话。如果这场演习能够被严肃对待，我们一定不会在这场地震中失去这么多人。
端：2022年12月，土耳其政府才宣称在81个城市建设了地震SMS预报系统。它发挥作用了吗？你们对国家的地震预警技术发展的评价如何？
Dr. Ekber Doğan：不幸的是，这个警报系统在地震中没有起作用。任何城市都没有人收到短信或任何类型的警报。我们看到所有现有（预警）技术都不够。
邱：这场预报系统是由总统埃尔多安和内政部长索伊鲁领导的一场全国层面的“表演”，它在电视、电台、互联网上大肆传播，强制人们参与、收看。但在这场地震中它100%失效了。许多当地人从来没有接收到预报，甚至有人声称地震4小时后才收到预警。
Dr. İlke Bereketli：发展地震预警技术是有道理的，但在土耳其这是一个实践失败的系统。对于2月6日我们经历的这两场地震，这个系统一点作用都没有。
一个技术能否成功，依赖于谁在部署和如何发展它。AFAD（灾难和紧急事务管理局）任命了不符资格的官员去承担核心的风险管理责任，国家层面的管理者，也秉持一种脱离科学的认知，认为“地震是我们的命运”⋯⋯这些都使得原本应该发挥作用的技术失败了。
端：土耳其有漂亮的建筑规范文书，但政府被指责没有根据防震规格来建造或改造。你们怎么看？基建膨胀和房屋倒塌的关系是什么？
Dr. Ekber Doğan：在上届总统选举前一个月，即2018年，当局颁布了一项法律：对未按照现行《建筑法》建造和无人监督建造的建筑物，给予“特赦”（zoning amnesty）。这条法律被称为“建筑和平”（Peace for Construction ），数万个独立单元的业主因此受益，同时上亿土耳其里拉进入国库。而建筑物的抗震责任就交给了建筑物的主人。造成今天灾难的最大因素是埃尔多安政府的政策。
邱：实际上，过去20年埃尔多安政府都在宣传“基建”（construction）很重要，声称能对抗高失业率，银行将用低息和低信用门槛帮助人们买房，以让金融也流动起来。总得来说，这是埃尔多安政府发展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几乎所有新兴的、支持埃尔多安政府的商人都在这行，他们成为政府挑选的幸运儿，由国家背书的大桥、机场、医院、低收入家庭住宅等项目，都给了他们。国民也欢迎诸如为低收入家庭提供住宅这样的建设，这为AKP赚取了不少选票。
必须要提醒的是，埃尔多安政府正是在1999年地震之后上台的。震后的土耳其陷入金融危机，埃尔多安批评前任政府没有采取必要措施来预防地震死伤。然而20年后我们看到，很难说这里真的有什么变化。现任政府几次用“土地特赦”来换取支持率，也导致在这样一个地震国家建成了成千上万的不符合安全标准的建筑。近年的最后一次土地大赦发生在2018年选举之前，达到全国范围。
就像我刚才说的，基建这块受到政府的高度支持，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这也在支持埃尔多安的商人中创造了一个新的阶级，他们的错误被忽视了，或只是付出了很小的代价。现在地震造成的伤亡不被视为人为的错误，而被视为上帝的惩罚。这导致了我们现在的处境：无论地震是大是小，人们不再感到安全。
Dr. İlke Bereketli：地震导致这么大的破坏有几个原因。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倒塌的）建筑物都不是抗震的。在1999年大地震之后，国家发布了一个关于地震（管理）的规范，在建筑物的建设标准上也有相应的标准。但是，这些标准真的被执行了吗？没有。有足够的（安全）检视吗？没有。不符合检视的建筑项目被叫停了吗？没有。违法建筑被拆除了吗？没有。直到今天，政府都一点没有采取那些必要的措施。简而言之，确实有基于安全标准的建设规范，但并没有被执行。
端：但是反对党执政的城市的救援也不算很快、建筑也有崩塌，这是整个救援系统的问题还是仅仅是执政党的问题？
Dr. Ekber Doğan：以城市转型和发电为中心的城市租金投机是埃尔多安经济政策的核心。由于坍塌建筑中有一大部分是在2002年埃尔多安上台后建造的，所以他和他的党的责任就很明显了。
邱：是的。就像哈塔伊（Hatay）市，市长来自反对党共和人民党（CHP），但哈塔伊倒塌的建筑物数量最多。现实是，没有政治家或政治机构是无罪的，并且在其中负有一些责任。
然而，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对这次地震感到困扰？是因为AKP在每次关键选举之前都开展分区特赦政策。并且由于AKP是地方或全国的多数党，因此反对派无力阻止。在哈塔伊这样的城市，市长来自反对党，建设相关的决定仍然由城市地方议会做出，AKP 再次占多数，地方议会大多遵循AKP的全国政策。尽管如此，这些并不能减轻反对派市长的责任，他们可以为地震后续做好准备，或者可以更好地组织起来。
Dr. İlke Bereketli：是的，在反对党掌管的受地震影响的城市，我们也观察到工程延误和严重损坏。在土耳其，市政当局颁发施工许可证，建筑检查/测试隶属于城市化部。因此，我们在这里看到了市政当局和政府部门的错误。体制内在野党也对这种资本主义制度感兴趣，有时为了与建筑公司和睦相处，对违规行为视而不见。不过，更大的责任还是在正发党身上，因为他们掌控一切。
我们清楚地看到，无论“他们”是谁，如果“他们”只顾公司和老板的利益，而不顾人民的利益，只顾著自己得到的利益，那“他们”就是祸首。唯一能拯救人民的就是彻底改变这个腐败、腐烂和基于剥削的制度。
端：政府有告诉人们“地震税”用在了哪里吗？
邱：1999年伊兹密尔（Izmit）地震之后，当局就决定发行这个新的税种来帮助灾难受害者，但当时说的是暂时性的政策，没想到它后来以不同名义被保留。这个税种的初始目的是为地震做准备，但2011年埃尔多安政府应对凡城（Van）的地震再次失败（约600人死亡），传媒质问国家财政部，从1999年政府开始征收的440亿的专项税到底用到哪里去了，埃尔多安的回答是，钱用在了金融系统、基建项目和医疗系统。这就像其他被征用的税款一样。在一个正常民主国家，这会是一个大问题，但在土耳其这样的独裁国家，这个问题没有再被追问下去。
Dr. İlke Bereketli：AKP政府在地震后立刻上台。当时地震带来的伤痛还很新，还有很多措施需要补救，但政府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做科学的应对或重建城市，而是巧立名目“地震税”，并让人们付钱。他们说，这些钱会用来资助应对地震的活动，但20年过去了，我们发现这些钱被用于建设双车道高速公路，他们自肥口袋，却让整个国家丧失对地震的应对能力。
作为土耳其的工人党成员（ TİP），我们认为应对地震的额外税收不应该从公众那里收集，公共预算中已经有足够的资源来做这件事了。重要的是你怎样使用这些预算。政府完全可以把钱花在加强（真正有用的）公共建设上，而不是花在如超大机场的建设上、去让亲政府的承包商获利。这完全是一个政治选择。AKP政府总是照顾那些老板的利益而不照顾民众的利益，从民众口袋里掏钱去做所谓应对地震的准备。我们拒绝这种做法。
Dr. Ekber Doğan：除了一些房地产交易外，居住在土耳其的每个人，都必须在日常购买的每件商品和服务价格中加上“特别消费税”来支付地震税。付钱给当局已经成为这个系统的必需品，就像呼吸一样。
在伊兹密尔和埃拉泽（Elazig，2020）地震期间，人们询问了很多问题，包括这些钱是否用于其预期目的。在搜救力度不够、幸存者安全避难所存在重大缺陷的情况下，埃尔多安对公众的回答是，“它们用在了我们认为应该用的地方”，我们把钱用于修路，用于医院。”但是，国家已经为此类公共服务征收了其他税款。
人们问，如果不是专门为地震预留的，为什么要以这个名义征税？但是人们没有得到任何其他答案。
端：埃尔多安政府20年间的施政变化如何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邱：土耳其有过辉煌的时期，埃尔多安领导的AKP政府在外交政策上做了很多，带来和平，经济上也卓有成就，对欧盟也有一系列开放态度，这使得埃尔多安政府得到了欧盟、美国或其他西方国家的支持。但从2013年以来，一名独立检察官发现多起腐败丑闻，置埃尔多安及其家族于风暴中心，埃尔多安就开始放弃这些成就，转而用尽全力攻击反对派。你可以看见明显的退步。除了选举之外，民主体制的其他标志都消失了，人们也失去了对体制的信任。如果你批评埃尔多安政权，你很难存活。
几乎所有的传媒和出版物都被亲政府的商人或埃尔多安家族的人垄断，反对派媒体只有在还没被政府没收或记者被捕的情况下努力求存。政治上和经济上，土耳其都正处于失败国家的边缘，它之所以还没有变成中东其他国家那样的失败国家，是因为它和欧盟、北约这样的机构有很深的联系，也更分享一种更西方价值观的历史心态。
尽管数十万受过教育的人，记者、知识分子、医生、检察官、法官，因批评埃尔多安政权而入狱；即使是像我这样居住在土耳其境外的人，也公开批评埃尔多安，因此被土耳其政府宣布为恐怖分子一一我们仍然相信改变。
Dr. İlke Bereketli：20年间，AKP政府用它的政治伊斯兰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议程接管了这个国家。他们在20年内将公共机构私有化，他们消灭了农业，支持破坏自然的能源和基础设施建设。他们控制了司法、军队、警察、官僚和学术系统。大概5年前，埃尔多安把议会制转变成了总统制，成为一切的唯一权威。从那时起，我们就正式生活在一人制下。
这导致国家出现严重的管理危机，包括经济和政治危机。这里有一个严重的两难处境。他们控制了所有，但无法管理所有。因此，这个政权是我们今天所经历的地震灾难的唯一责任者，但他们拒绝承担责任。他们的主要话术是，这都是命运，声称与这场致命的地震无关。
端：你认为国家救援力度如何？
Dr. İlke Bereketli：不充足。像我之前说的，土耳其位处好几条断层线上，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城市都在大地震的风险下。考虑到这场地震的规模，这场援救所派出的人力是不足的，更不要说在地震的集中受害区。
邱：在震区，几乎所有人都在抱怨救援的迟滞。许多人在倒塌的建筑物下发推特求救，但因为组织混乱、缺乏资源和准备，每天的死亡数字都在上升。现在正是冬天，非常寒冷，许多人声称家人被冻死。
除了批评组织管理之外，许多专家也批评埃尔多安没有及时出动75万兵力的土耳其军队来救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决定之后的考量，但我们知道2016年针对埃尔多安政府的政变失败后，他变成了一个独裁者，他并不100%相信由他亲自设计的军队了，即便其中几乎一半的军官都已经在监狱里。
另一个他没有出动军队救援的原因可能是，今年4月土耳其将进行大选，埃尔多安不想让任何人抢走赈灾的功劳。最近的发展，例如禁止政府机构以外的所有非政府组织协调工作，也证明了这一点。
端：今年6月土耳其将进行大选，埃尔多安对地震的应对可能会如何影响选情？
Dr. Ekber Doğan：当然，它会成为今年大选的一个影响因素。政府因为地震开始讨论推迟选举，但它没有这种权利。如果它决定这样做，可能会产生更多的政治不稳定，例如公开的独裁统治、内部战争等。
邱：目前我们还看不到埃尔多安政府或反对派的具体的选举策略，反对派还没宣布候选人，震后效应可能会改变双方的许多东西。埃尔多安的选举团队很喜欢用大数据来做决策，所以他会针对民意反复做调查，从而设计他们的计划。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就算输了大选，埃尔多安也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我并没有期待一个平和的选举期。事实上他前几个月已经针对重要对手、伊斯坦布尔市长Ekrem Imamoglu，在政治和司法上采取行动。
Dr. İlke Bereketli：这届政府的应对乏力一定会影响选举结果。AKP失去它的支持者很久了，他们在走下坡。在这最后一件事中，每个人都看到他们是怎么把这个国家掏空的，他们如何把所有资源都消耗掉，然后让整个国家束手无策。因此这种下行趋势一定会更强。AKP可能会加强镇压和监控，以阻挡这种颓势，给人以“强政府”的印象并控制所有可能的反应。它已经开始拘留那些说出真相的记者和普通公民。这里重要的是人民要组织起来，团结一致，挺身而出反对这种压迫。作为工人党，我们将继续与我们的人民一起反抗政府的压迫和暴政。
端：许多国家的红十字会都存在贪腐问题，土耳其的红新月会可靠吗？
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土耳其红新月会是广受尊敬和信任的组织，但后来贪腐在各层面发生，红新月会也通过任人唯亲来指定各组织的领导人。土耳其红新月会救济机构主席Kerem Kinik，甚至出席了多场竞选活动，要求支持埃尔多安。除此之外他还是前AKP总理Binali Yildirim的兄弟。
有人可能会问，为何红新月会这么重要。你看看新闻，红新月会被用来洗钱，许多政府项目都给了某些公司，作为回报，他们把钱捐给红新月会，红新月会再把钱捐给埃尔多安家族名下的NGO。因此很多土耳其人现在视这个百年组织为政治工具，人们很难找到独立的、透明的慈善组织。
在这基础上，由摇滚歌手Haluk Levent运营的Ahbap平台，成为了其中最被信任的一个，这个平台一开始出现在全国的社交媒体上，后来制度化了，营造出一种比政府组织更规范的氛围，他非常强调组织的透明性，分享每一笔钱的去处。我个人会希望人们支持Ahbap 这样的组织。另外台湾组织TzuChi也已经帮助了土耳其很多。
端：国际社会和普通人可以如何帮助土耳其？
Dr. İlke Bereketlii：被AKP政府抛弃的、无助的土耳其人，需要全世界的支持和帮助。在第一周，其他国家来的救援队帮助了搜救工作，他们从废墟下救出了许多人。对此我们心怀感激。但是，救援工作快结束了，在那之后，土耳其需要修复伤口、重建生活。在这层面，帐篷、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都是很需要的。我们欢迎任何援手。谢谢已经展示出善意和支持的每一个人。
Dr. Ekber Doğan：来自40多个国家的救援队前来参与搜救，此外他们还提供了很多帮助和支持。这使地震灾民和人民都感到受到重视。鉴于破坏的严重性，保持这种团结感会给人们带来力量和希望。当然，这些不一定要以大笔财政援助的形式出现。国际技术专长支持团队、媒体将问题提上议程、科学家来到该地区以及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努力，会让人继续关注创伤治愈和重建，这就足够了。
最后，我认为做这一切是有价值的，同时不要忘记声援生活在被禁运的叙利亚和叙利亚北部和东部、事实上的自治区的人们，这些地区正受到土耳其来自政府层面的围困，也许在某些方面应该优先尊重和考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