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
智慧齒是一樣必須存在的東西。我現在終於真正明白了智慧齒存在的意義，那是一個學會面對自己、克服苦楚的機會。我已剝了四份三的智慧齒，加上箍牙的關係更早前已剝了四隻小臼齒，可以說是經歷了剝牙的人生。
經過上個月的那場病和在Birmingham渡過的聖誕新年，我好像按了reset掣，回來這小鎮之前，我覺得好像從來沒有到過Farnham，從來沒有開學，從來沒有認識老師和同學。學期resume時我甚至覺得迷惘又要重新適應，但在這裏經歷的一切好像是一步一步地促使我面對「最後一隻智慧齒」。
遠離了熟悉的世界的大部份，在這個令人又愛又恨的地方使我終於明白，就當我是個比蛋殻還脆弱的人，或者in a sense很problematic，原來也是ok的。我不需要討好所有人，我需要的是接受自己的現在過去未來的一切，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我那麼喜歡《新世戰福音戰士》不止是因為它討論宏大的哲學問題、不止是它很意識流、對白有點中二病地很有深度，也不是因為碇真嗣和薰的BL，而是我在碇真嗣身上看到了自己。敏感又脆弱，好在天資不差又尚算好運，遇到甚麼都勉勉強強能碌過，受傷的不是自己又是自己；怕受傷而想要討好所有人，很想表達自己、很在意卻又很介意別人如何看自己，最終近乎捲入自我迷失的旋渦。
被遺忘的記憶和感覺就像潛伏在我牙床的智慧齒，它們一顆又一顆地生出來，而且以扭曲的方式生長，一定要剝掉，因為它已連累到前面的牙開始被蛀了；需要切開牙肉，把智慧齒鋸開再拿出來，兩個牙根就鋸開一半，三個牙根就鋸開三份。
麻醉藥的針筒是銀色的，我以為拍戲才有這種。針刺進牙肉時其實沒有想像中的痛，而且藥效很快發揮作用，再打已經不會痛，只有東西在口裏的感覺。然而麻醉的只有半邊臉，麻醉藥麻痺了原有的痛楚，其他感觀變相有更清晰的感受。感覺不到手術刀在切哪裏，但想知道也可以從頭頂那盞燈的倒影中隱約看到一點。醫生拿起那個鋸牙齒的「電鋸」，「滋滋滋」的聲音，放進自己的口裏，變成電鑽般的聲音。在沒有麻醉的那一邊則是姑娘/實習生拿着的吸管和水管之類的東西頂在舌頭或牙肉的某處。（那聲音可以用甚麼擬聲詞😂）然後牙醫把血染的智慧齒一片片鉗出來，不知流了多少的血被吸走又清潔掉。第一次剝的是左下的智齒，我的主診牙醫讓那個不知是實習醫生還是甚麼的女人替我縫針，她噴了大量香水，一靠近來的時候在那種情況下其實有點難受，然後她還手震，使我本身還算冷靜也變得有點害怕。幾次剝智慧齒都是早上開始，中午結束，手術後能聽到主診牙醫的肚子咕嚕咕嚕。
我從小一直是個很怕痛的人。如果說吃黑朱古力和喝齋啡（我愛齋啡）是享受那種回甘的滋味，麻醉藥散後就是真正的「回甘」。回家後麻醉藥開始失效，傷口開始痛，很害怕拿走紗布後還會流血。頭幾餐只能吃流質食物，口不能張得太大，吃了止痛藥張開口也會有點扯着扯着的痛。每天還要洗傷口，鼓起勇氣照鏡時看到傷口處是黑色的XX，另一次是像條蟲。
終於到拆線的那天，原來拆線可以是另一種痛，是牙肉被辣燙了一下，被刺的痛。大概只是那女牙醫手勢不好吧，右下開刀那次拆線不痛。拆完線就「一天都光晒了」，那個位置變的空洞，縱使要清潔最後面的臼齒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總比清潔智齒和臼齒的牙縫容易。離開診所前，還可以拿回已清潔好的智慧齒回家留念。
經歷過下面左右兩次開刀，右上的智齒就相當輕鬆了，甚至比箍牙那時剝小臼齒更輕鬆。等到它長得夠多出來，牙醫就像開紅酒般三兩下手勢便把它拔了出來，當晚我還能吃是拉差三文魚叉意粉。
第一顆智齒在高時長出來。高中經歷了各樣起跌、開始參與羽毛球隊和陸運等，即使不是每樣都表現得很好仍嘗試去享受；成績也又跌又升，不喜歡讀書但咬緊牙關總算進了first choice。第一顆智齒在Year 2 暑假時剝掉了。
第二顆智齒在中學畢業前後至大學時長出來。大學時因為自己的幼稚，傷害到朋友和家人，有次更在吵架後大哭一場，隔天本來要去看電影卻像人間蒸發一樣，差點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第二顆智齒在大學畢業後的暑假剝掉了。
第三顆智齒在畢業後長出來。大學時演出了一次夙願般的drama、嘗試當導演，之後就19年和武肺奪走了大學最後一個學期的校園生活。畢業後又嘗試了一堆事情，例如拍超低能的YouTube片、學習踩單車和炒車、製作要面對公眾的平面設計、動畫、當個初出茅廬的一人美術部⋯⋯第三顆其實是在第二顆拆線後不久剝的。
智齒只有四顆，我已經剝了三顆，最後一顆智齒，在最初照X光已看到是以另一種扭曲的方式存在，轉了「90度」？之類的，它卻一直沒有長出來，一直就那樣在牙肉裏。要說但願它不要生出來嗎？其實也不然，因為我已經剝了三顆，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把這顆也剝掉。它沒有頂住我的大臼齒，無情白事我不會感受到它的存在，但無聊或無意識地用舌頭頂一頂左上角，就連它的形狀也能感受到一點。
第四顆智齒是一個埋藏在我心中，也一度被遺忘的記憶。是year 3 拍的 short film 把它又重新挖出來。我大概在決定好劇本後就心郁郁想當導演了，因為我其實跟主角有點相似又不一樣的經歷，有人給我寫過跟那句對白近乎一模一樣的說話，但印象中我連這件事也沒告訴組員。在那個冷清的週末的校園裏，就在開會時看到那句話之前我更看到了她。N年前的當時我們比故事人物要小兩三年，至少我沒有反應過來，或許是太細個了，大概那個我不管是誰也會是同一反應吧。拍的時候我也沒有好好梳理自己的記憶，沒有去直視自己。那個記憶不是只是我看見了那句話，而是那年之後的暑假在外國比賽時買了新的行李喼，我把她的生日日期用了作行李喼的密碼，就只是這件事而已。這件事代表着甚麼也沒有花很久才明白。因為智齒早就已經在那裏，不管它就很容易忘記它的存在。現在我就只是等它真長得可以讓我去把它拔掉，100% let go。Too young too simple, also too lame. :o)
我不知怎樣面對那樣的自己，或許是因為這樣才使我後來去剝掉第一二三顆智齒，一步一步發掘新的自己，忘記了過去。Year 2的聲音創作主題是愛，我們組選了一個看上去很好的主題「愛自己」。但我當時根本不明白「愛自己」是怎麼一回事，最後變成一種珍惜自己的感覺，但我沒有搞清楚「愛自己」的真正意義。
前田敦子當着上千人說就算厭討我也不要討厭AKB；高橋南抱着被討厭的勇氣當着領導人物；大島優子毫無架子地當個少女大叔，大膽地表達自己。這些都是我期望自己成為的理想型態，總想有日變得像她們一樣厲害。一開始吸引到我的卻是渡辺麻友這個完美主義之餘又越大越奔放的大孩子，大概是因為我也有點這種特質吧。
但為何我最多只能玩好一點運動、學多點東西當個接近優子般十項全能的人，卻不能鼓起被討厭的勇氣呢？終究我一直還是舊版裏的碇真嗣，怕受傷只想討好別人，即使現實中根本一次又一次失敗，而每次碰壁後我都懷疑自己，對別人的心又打開又封閉不知想點，連想表達自己時也瞻前顧後，去猜想別人看到後會如何想我。好在生活總不是充滿不如意，相反地有更多的時候我都過得挺開心充實的，曾經有段比任何時候還要迷惘的時期，也因算叫跳出舒適圈，找到很喜歡的工作而可以把它拋諸腦後，只可惜在這時代太多事情不能盡如人意。
抱着迷惘的我來到了英國，先不論英國實在有很多奇怪的人，在這裏，我認識了幾天的新朋友嘗試當life drawing的裸體模特兒，我就觀察着、畫了第一個認識的人的裸體，其他當模特兒的同學更有着各式各樣的身材，很肥很瘦很標緻的都有（唯一沒有的是男的裸模😀），她們都很厲害啊；同系同學有些跟隨現代、後現代藝術的步驟試着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演和雕塑，不知如何評價使我心有點累；英國人太愛聊天幹甚麼都要打電話親口跟人說；英國人幽默又毒舌又喜歡關心、幫助別人；英國人housemate主動offer做各樣事情，間接使我能容忍housemates拖很久不洗碗我也可以幫手洗、不清潔爐頭我也可以清潔（他們主要倒垃圾），我也可以付出多一點點。接受了在這裏生活的各種不完美，好像有很多問題遠去了，剩下我和我自己。於是我就發現為何我會一邊廂覺得那些奇怪的後現代藝術頗有趣卻又同時鄙視它們？為甚麼我經常難以說出所想的話的全部？為何創作明明如同本能，我卻如同執筆忘字般停濟不前，甚至一點一點失去熱情？藝術究竟是甚麼？
也許是音樂、是動漫、是重感冒，但somehow我總算明白到好的藝術是可以觸碰一個人的靈魂，不只是狂喜那麼簡單，也不只是去用某種方式探討各種各樣的問題；好的藝術是去成為照亮黑暗、照亮遠方的一座燈塔。
所以如果我不對自己坦誠，又如何繼續創作下去？為何我連喜歡人也要不敢說也要猶疑呢？連碇真嗣也長大了，為何我不能呢？所以結果我還是要打開塵封的記憶匣子。學《挪威的森林》那樣寫信，開始說出自己的感受。
所以我總算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我無法接受全部的自己，才導致到我無法接受其他人。現在，我總算明白了甚麼是「愛自己」了。
接受了之後，我又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突然好像可以輕而易舉地主動讚美別人、欣賞不同的事物、接受否定我想法的意見，甚至對喜歡的人說喜歡。這個世上的碳可能是石墨可能是鑽石，甚至現在終於有了人工合成的鑽石，但基本上不會本來是鑽石又變成了石墨，也不必一定要是其中一樣，甚至石墨細分的話也有好幾種。就當我就是石墨吧，雖然今天的我已比昨天硬淨了一點，但仍請小心輕放。
至少對我來說，智慧齒不是無用的東西，倒不如說是必要的。世上沒有智慧齒的話，碇真嗣最後只會留在那個剩下LCL海、巨大綾波麗人頭和嫌棄他的明日香的末日世界裏。因為智慧齒的存在和它所代表的一切，才能有新的劇場版結局。碇真嗣需要的不是綾波麗、不是明日香，甚至也可以不是渚薰，渚薰卻有點像智慧齒。他只是需要接受自己有日一定會受傷的現實，but that’s alright. It takes time but everything will be just fine.
利申：見到poster就已經好想睇智齒套戲但結果一直冇睇，反而睇咗劇透同影評。
P.S. 那短片我自問當時也是竭盡所能了，不完美但可改善，而因為劇情的原故，它大概一直都會是我珍惜的製作。
最後附上很棒的歌：
「ファースト．ラビット」AKB48
ある日 森の中で見つけた
どこかへ続く 洞穴を
まわりの友は その暗闇を
ただ覗くだけで 動かない
なぜだか ドキドキして来て
僕は一番目に走る
傷つくこと 恐れはしない
何があっても 怯まずに
自分の夢を探しに行く
最初のうさぎになろう
まだ見てない世界を 偉そうに
語っているより 泥をはねろ!
孤独な夜も 星を味方に
自分の足跡 残すんだ
どんなに 不安になっても
僕は誰よりも走る
傷つくたび 大人になるよ
涙流して 胸傷めて
それでも夢をあきらめない
最初のうさぎになろう
誰も 赤い血を流して
生きてることを 実感するんだ
命を無駄にするな
傷つくこと 恐れはしない
何があっても 怯まずに
自分の夢を探しに行く
たとえ 何が行く手を 阻もうとしたって
傷つくたび 大人になるよ
涙流して 胸傷めて
それでも夢をあきらめない
最初のうさぎになろう
《First Rabbit》
某天在森林中發現了
不知通往何處的洞穴
周遭的朋友對於那片黑暗
只是窺探卻不敢行動
不知為何 我突然心跳不已
於是我第一個衝向前
不害怕受到傷害
無論發生什麼事 也不畏懼
去尋找自己的夢想
成為第一隻兔子吧
與其看似了不起地
談論還未看過的世界 不如跳進泥沼吧
即使是孤寂的夜晚 也將星星當作夥伴
留下屬於自己的足跡
不論變得多不安
我仍是比別人更賣力地跑
每次受傷 都會變得成熟喔
淚流滿面 痛徹心扉
即使如此 也不要放棄夢想
成為第一隻兔子吧
所有人都流著紅色的血
切身感受到活著的事實
不要虛度生命
不害怕受到傷害
無論發生什麼事 也不畏懼
去尋找自己的夢想
不論有什麼阻礙擋住去路
每次受傷 都會變得更成熟喔
淚流滿面 痛徹心扉
即使如此 也不要放棄夢想
成為第一隻兔子吧
翻譯來自：https://blog.xuite.net/emilygirl1005/colunotranslation/589114399
好喇我今次真係要最後衝刺搞掂份paper⋯⋯
如果發夢嘅話，我好想體驗一下維根斯坦嘅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