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輔的隕落與再興起
是說日本的歷史學者杉山正明,曾寫過一本《蒙古帝國的漫長遺緒:後蒙古時代與世界史的重新構圖》,內容主要講到,做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跨越不同文化區的龐大帝國,蒙古人不只開創了世界史,還一直影響整個世界,直到今日。許多推翻蒙古所屬汗國的新政權,都繼承了蒙古人的典章制度,蒙古人所劃定的疆域分界,形成了許多現代國家的邊界。甚至蒙古人所摧毀的城市,直接促成了新興勢力的興起,改變了原有的歷史進程。這最好的例子,就是基輔羅斯,這個由東斯拉夫人所創建的國家,是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的共同始祖。首都基輔是當時東斯拉夫人的文化與政經中心,如果不是後來蒙古人入侵,摧毀了基輔,莫斯科大公國不可能興起,也不會有今日的俄羅斯。
在基輔成為文明匯萃之地時,莫斯科還是個小村莊,隸屬於諾夫哥羅德公國。但在蒙古人破壞了基輔以後,基輔在蒙古帝國的陰影下,一直無法恢復元氣,東斯拉夫世界陷入群龍無首的情況。當時各地的勢力興起,莫斯科大公國就是其中之一,剛開始仍臣服於金帳汗國,在蒙古勢力衰退後,逐漸成為一方之霸,並慢慢取代基輔的地位。莫斯科大公國在一連串雄才大略的領導者統治下,進一步擴張為俄羅斯帝國,還反過來併吞烏克蘭與白俄羅斯,經營西伯利亞與遠東地區,奪取波羅的海的出海口,成為雄據歐亞的強權。隨後在共產革命中成為紅色勢力的領導人,建立蘇聯,國力盛極一時,莫斯科也成了這個新興帝國的首都。這一段時間,可說是莫斯科在歷史舞台上最活躍的時期,世上無人不知莫斯科與克里姆林宮。
但隨著冷戰失敗,蘇聯解體,俄羅斯被打回了原形,莫斯科雖然失去過去璀璨的光芒,卻仍是東斯拉夫世界的中心。畢竟蘇聯解體後,白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情況並不佳,與俄羅斯相比,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這樣的情況,恐怕在這次的俄烏戰爭後,會有戲劇性的轉變。因為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俄羅斯都在這場戰爭中一敗塗地,元氣大傷,特別是俄軍拙劣的表現,打破了俄羅斯過去驍勇善戰的神話。這從過去奉行事大政策,小心維持中立的芬蘭與瑞典,已決定不顧俄羅斯的警告,選擇加入北約,就可知俄羅斯的國際地位正快速下滑。再加上原本就疲弱不振的經濟,在國際制裁下,更是雪上加霜。俄羅斯走向長期的衰退已經難以避免,許多智庫、學者預言,未來俄羅斯將淪為二流小國,並非危言聳聽,莫斯科恐怕也將失去昔日的地位。
相反的,烏克蘭在可見的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內,將成為抵抗俄羅斯的第一線重鎮,雖然在俄烏戰爭中,烏克蘭的經濟與基礎建設受損慘重,但援助烏克蘭重建並扶植烏克蘭的經濟,符合目前整個歐洲的利益。可以這麼說,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富裕的歐美國家將全力協助烏克蘭,以制衡俄羅斯,甚至讓烏克蘭先加入歐盟。這樣的結果將讓原屬於歐洲邊陲小國的烏克蘭,成為整個歐洲東翼的重要國家,雖然烏克蘭可能要承受俄羅斯的軍事壓力,但基輔的重要性會快速的提升。一個不斷衰落的莫斯科與一個受到全力支持的基輔,可以想見,東斯拉夫人的文化與政經重心,將會再度回到基輔。因蒙古人而改變的歷史進程,因這場俄烏戰爭,又再度走回了原有的軌道。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仇恨,可能要綿延兩、三代人,才有可能化解,這代表接下來的一百年,烏克蘭都會是插在俄羅斯心腹之地的一把利刃。俄羅斯想併吞烏克蘭的重要理由之一,是安全需求,雖然這只是發動戰爭的藉口,但俄羅斯與烏克蘭,都處於東歐大草原之上,從基輔到莫斯科的確無險可守。一旦烏克蘭成為俄羅斯的死敵,對俄羅斯來說,將是最為不利的情況。所以反過來說,歐美國家未來若想要壓制俄羅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扶植烏克蘭成為一個與歐美國家緊密結盟的繁榮國家。這場俄烏戰爭讓這個原本不太可能的情況意外成真,以美國、英國為首的北約組織,如此全力援助烏克蘭,除了是在現階段,先阻止俄羅斯取得軍事上的勝利,也是在為戰後的情勢預做準備。
戰爭總會結束,收拾戰後的殘局可能遠比戰爭本身還要困難,對俄羅斯來說恐怕更是艱困萬分。相較烏克蘭有富裕的歐美國家為後盾,俄羅斯要面對的是長期的經濟制裁,甚至是一個不願意下台、承認錯誤的失意獨裁者。俄羅斯從莫斯科大公國開始的一連串擴張發展,在這一刻算是劃上了句點,歷史的機遇又再度回到了基輔這一邊。俄羅斯此時還專注在進行壕溝戰,爭奪那一尺一寸的土地,不願意承認結果,只是繼續大量失血而已。戰爭持續越久,對俄羅斯越不利,所有人都可以輕易看出來這一點,只剩下眷戀權位的獨裁者仍不願意承認這場豪睹已經一敗塗地。以目前的整體情況,俄軍還有機會反敗為勝,攻入基輔嗎?如果已經不可能,那繼續持續這場戰爭,早已沒有意義。只是讓俄羅斯的戰後情勢越來越不利而已。
俄羅斯的有識之士,必需思考,現在手上還剩下什麼,再繼續下去,這最後的一點點籌碼都可能輸光。俄羅斯已經走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是國家的存亡興廢之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