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掌迪士尼的艾格如今面临许多与前任类似的挑战

2024年1月25日13:15 CST 更新

遥想当年，华特迪士尼公司(Walt Disney)处境艰难的CEO受到激进投资者的抨击。批评人士称他搞砸了接班人规划。

与福斯(Fox)的一项交易代价高昂，令迪士尼的资产负债表承压，被竞争对手康卡斯特(Comcast)恶意收购的前景又迫在眉睫。迪士尼的黄金时代似乎褪了色，开始经历一系列失败。

那是2004年。我们说的那位CEO是艾斯纳(Michael Eisner)。

之前十多年时间里，艾斯纳重振了传奇品牌迪士尼，他的地位似乎一度不可动摇，但当时他已失势，受困于公司财务下滑，他对迪士尼的领导陷入争议。最终，他在股东反水后下台。

20年后，类似的大戏重新上演，领衔主演是当初接替艾斯纳的人——迪士尼现任CEO艾格(Bob Iger)，其中不乏熟悉的戏码。艾格也曾重塑迪士尼，让该公司恢复昔日荣光，他的地位似乎一度也是坚不可摧，但现在，艾格面临着曾困扰前任的许多同样的问题。他正期待能编织一个不同的结局。

距离艾格二度出任迪士尼CEO已过去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此番归来并不像计划中那么顺利。迪士尼长期以来利润丰厚的电视业务正加速衰落，而作为所谓应对之道的流媒体则给迪士尼带来了数以十亿美元计的损失。

艾格已承认，事实证明纠偏比预计的要难，但他告诉员工，经过数月的“修整”，包括大幅裁员和重组，他已准备好打造一个全新的迪士尼。“我可以告诉你们，建设比修整有趣得多，”他在去年11月底的一次全员大会上说。

就很多方面而言，艾格担任CEO的画风与艾斯纳截然不同。艾斯纳是作为一位有着光辉履历的创意型高管走到迪士尼CEO岗位上的，他在机场等待暴风雪结束时想到了情景喜剧《快乐时光》(Happy Days)的创意，他还密切参与过《夺宝奇兵》(Raiders of the Lost Ark)的制作。据一些同时代的人士说，艾斯纳的管理风格有时可能有些混乱。

而艾格早期的职业生涯大部分时间都在美国广播公司(ABC)担任广播业务高管，主要负责编制ABC的节目表。作为迪士尼CEO，他被认为是一位精明的人事管理者和有远见的交易者，明智地收购了Pixar、《星球大战》(Star Wars)母公司Lucasfilm以及Marvel Entertainment。艾格的支持者说，他搭建了舞台让有才华者大显身手。

在2019年的一个颁奖典礼上，迪士尼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艾格在创始人华特·迪士尼的肖像前讲话。

图片来源：Li Ying/Xinhua/Zuma Press

尽管艾格与艾斯纳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同，但艾格的前同事、朋友和竞争对手私下说，他正在犯下许多与艾斯纳多年前同样的错误，并跌入一些同样的陷阱。

随着迪士尼股价跌至十年低点附近，艾格也面临着激进投资者的发难，这一次是特里安基金管理公司(Trian Fund Management)的创始人Nelson Peltz。迪士尼要向康卡斯特支付数十亿美元，以获得流媒体服务Hulu的全部所有权，而同时迪士尼仍在消化以713亿美元收购福斯资产的交易，所有这些都似曾相识。

批评艾格的人说，当时与现在最显而易见的共同点或许是接班人没有着落。在艾格2006年至2020年的首个CEO任期内，许多潜在继任者都离开了迪士尼。曾被艾格推举为接班人的包正博(Bob Chapek)在2022年11月一次董事会“宫变”中被赶下台，这也导致了艾格的回归。而之前艾斯纳也在继任人选上出现了问题，这在当时令艾格很不满。

迪士尼前首席财务官、投资者Gary Wilson说：“艾格按部就班地淘汰了任何可能成为接班人的高管，对我来说，这是艾格职业生涯中一个真正的污点。”Wilson曾在迪士尼董事会任职21年，当中包括艾格的第一个CEO任期。

艾格的老朋友Bobby Kotick表示，将艾格和艾斯纳相提并论是不恰当的。他说，艾斯纳的任期正值媒体快速发展时期，而艾格执掌的迪士尼正在应对流媒体带来的前所未有的颠覆，以及苹果公司(Apple)和亚马逊(Amazon)等科技竞争对手的崛起，这些对手在创造财务收益方面没有面临同样的压力。Kotick曾在游戏开发商动视暴雪(Activision Blizzard)担任CEO长达33年，直到2023年底才卸任。

艾斯纳反驳了有关他在寻求接班人的过程中管理不善的说法，并称赞了艾格作为迪士尼领导者的表现。

艾斯纳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在与艾格共事五年后，我让他出任总裁。从2000年开始，我和对迪士尼所需了如指掌的任何其他人士都很清楚，艾格应该成为下一任CEO。”艾斯纳还说，每一个纳入考虑的候选人“都被拿来与艾格进行了比较，但他们都落选了”。

迪士尼在回答一系列问题时表示，自从艾格于2022年11月重新担任CEO以来，迪士尼在改善现金流、削减成本、减少流媒体损失和重组公司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迪士尼重组计划的“重点是让创造力回归公司的核心”。

迪士尼一位发言人反驳了将该公司目前的处境与20年前进行的几项关键对比。

艾格第二次担任CEO时，面对的是已经发生变化的媒体业务和焦急不安的股东。艾格面临的压力是要确保迪士尼的流媒体业务在本财年最后一个季度实现盈利，而该业务在推出后的前四年里总亏损额已超过110亿美元。

迪士尼以713亿美元收购福斯娱乐资产，本应通过引入《阿凡达》(Avatar)和《辛普森一家》(The Simpsons)等利润丰厚的系列作品为其流媒体业务注入强劲动力，但该公司迟迟未能凭借所收购的很多节目和角色创收，现在已在出售从这笔交易中获得的部分关键资产了。该交易还让迪士尼背负了超过140亿美元的福斯债务，以及更大规模日渐衰落的有线电视网络业务。艾格之前与鲁珀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谈成了这笔交易，默多克当时是福斯和《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母公司新闻集团(News Corp)的董事长，现在是这两家公司的名誉董事长。

“如今没有简单的解决方案，”迪士尼战略规划部前主管Peter Murphy表示。“迪士尼希望成为一家高增长、以科技为导向的公司，但一只脚仍牢牢地踏在老好莱坞、老广播、老有线电视的世界里。”战略规划部是艾斯纳在20世纪90年代为迪士尼设立的一个顾问委员会。

迪士尼2019年重拍的《狮子王》为该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全球票房收入超过16亿美元。

图片来源：Walt Disney Co./Everett Collection

与此同时，构成迪士尼创意引擎的电影工作室也陷入窘境。影迷们已厌倦了无休止的漫威(Marvel)续集，经典动画电影的真人翻拍也票房惨淡。

迪士尼最新推出的超级英雄电影《惊奇队长2》(The Marvels)不包括营销成本的制作成本超过2.7亿美元，全球总票房2.06亿美元，成为漫威电影有史以来票房表现最差且差得很远的影片。电脑动画业界先锋Pixar最近包括《疯狂元素城》(Elemental)和《光年正传》(Lightyear)在内的电影都未能吸引很多影院观众。

去年11月，艾格在《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 DealBook峰会上表示，迪士尼的电影和节目已变得过于政治化。“我们首先必须娱乐，”他说。“这与信念无关。”

在艾格第二次担任迪士尼CEO期间，他把大量时间精力都花在探索战略计划上面，但并未付诸实施。艾格曾有过剥离传统电视资产的想法，但最近降低了对此类交易的预期。ESPN曾与数个体育联盟进行过谈判，想通过向它们提供ESPN股份来换取体育资产，比如美国职业橄榄球大联盟(NFL)的订阅流媒体服务和美国职业篮球联赛(NBA)的联赛通行证套餐。迄今为止尚未达成任何协议。

在投资者Nelson Peltz看来，艾格迄今以来的各种行动，包括裁员、节约成本到战略评估，力度都是不够的。

特里安基金管理公司上周在提交的一份证券文件中表示，已提名Peltz和在迪士尼工作了30年的老将、前首席财务官Jay Rasulo进入迪士尼董事会，并呼吁做出改变，比如为迪士尼的流媒体业务设定类似Netflix的15%至20%的利润率目标，以及对于计划推出的直接面向消费者的ESPN产品制定明确的回报目标。这是Peltz在大约一年的时间内第二次针对迪士尼发起委托书之争。

这一次，Peltz得到了前漫威娱乐(Marvel Entertainment)董事长Isaac "Ike" Perlmutter的资金帮助，后者在迪士尼崛起成为超级英雄电影制作巨头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这好比过往那次名为“拯救迪士尼”(Save Disney)的驱逐艾斯纳行动的重演，当时Roy E. Disney支持了该行动，Roy是动画行业的传奇人物、迪士尼创始人华特·迪士尼(Walt Disney)的侄子。艾斯纳与Roy的关系很不好，特别是2003年身为迪士尼CEO的艾斯纳策划把Roy赶出迪士尼董事会后，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Perlmutter于2023年3月被迪士尼解雇，但他仍是迪士尼最大的个人股东之一。Perlmutter已把他的股份委托给特里安，用来支持特里安针对迪士尼发起的“恢复魔力”(Restore the Magic)行动。

迪士尼发言人拒绝将Perlmutter与Roy的行为相提并论。该发言人说：“Roy Disney是一名制片人，在迪士尼动画公司有一间办公室，他一生都投身于迪士尼的事业，并参与了迪士尼的许多创意项目。”“将这两人相提并论是荒唐没道理的。”

今年1月初，迪士尼董事会拒绝让Peltz和Rasulo出任董事，并在委托书材料中称Peltz缺乏娱乐业经验。

迪士尼在文件中说，Perlmutter和Rasulo与艾格有个人恩怨，这将使他们难以与艾格进行富有成效的合作。Perlmutter和艾格都已承认，他们的关系多年来一直很紧张。Rasulo在2015年竞争艾格副手职位时被淘汰，这促使他离开了迪士尼。

就在几年前，当Peltz在洛杉矶或艾格去纽约时，艾格和Peltz还偶尔会见面或一起吃饭，艾格也会征求这位投资者的意见。

2019年，艾格曾邀请Peltz到迪士尼位于加州伯班克的总部参加董事会会议，谈论媒体行业。艾格当时希望Peltz就与媒体和消费品行业相关的各种话题提供建议，包括迪士尼是否容易受到激进投资者的攻击。

1991年，欧洲迪士尼（即现在的巴黎迪士尼）的负责人Robert Fitzpatrick与艾斯纳以及Roy E. Disney一起参加一次活动。

图片来源：David Niviere/Kipa/Sygma/Getty Images

迪士尼表示，之所以选择Peltz向董事会介绍情况，是因为他作为激进投资者的专业知识。

同年，在艾格与Perlmutter开始不和之后，Peltz曾试图在艾格和Perlmutter之间斡旋。此前，在2015年，在Perlmutter与迪士尼超级英雄电影的明星制片人Kevin Feige发生冲突后，艾格剥夺了Perlmutter对漫威电影工作室的权力。

四年后，艾格告诉Perlmutter，他将失去漫威电视工作室的控制权。在Perlmutter的要求下，Peltz给艾格打了电话，称这位漫威高管多年来为漫威带来了巨额利润。“为什么要把能力这么出色的人排除在外呢？”Peltz问艾格。Perlmutter继续控制着漫威的玩具和游戏授权以及漫画出版业务，但失去了电视业务的控制权。

迪士尼董事会在今年1月份的会议上同意支持包括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前CEO高闻(James Gorman)和Sky前CEO Jeremy Darroch在内的候选人名单。高闻刚刚带领摩根士丹利经历了类似的过程，因此被迪士尼观察人士认为在继任规划方面特别有用。

Perlmutter认为，迪士尼如今的治理情形与2000年代初的情况相似，当时艾斯纳的批评者指出，董事会成员包括时任CEO艾斯纳的私人律师、为他建造阿斯彭度假屋的建筑师以及他儿子所在小学的校长。

Perlmutter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艾格就是艾斯纳的翻版。整个董事会都是他的朋友。”Perlmutter说，董事会需要改组，使其更加独立。

迪士尼现任董事中，除一人外，其他人都是在艾格首次担任CEO或担任执行董事长期间任命的。迪士尼表示，除了前美国贸易代表弗罗曼(Michael Froman)之外，艾格在其他现任董事加入董事会之前与他们都不相识。

预计在未来几周内，特里安将确定该基金公司认为应该更换的董事会成员，并提供更多有关该公司寻求的战略变革的信息。

迪士尼以前也遇到过濒临绝境的情况。

1984年，艾斯纳从Paramount加入迪士尼，他为这家在创始人华特·迪士尼去世近20年后一直萎靡不振的公司注入了新的活力。

艾斯纳通过提高主题公园的价格提振了迪士尼的利润，并聘请了Jeffrey Katzenberg等才华横溢的制片公司领导人，制作出了《狮子王》(The Lion King)和《阿拉丁》(Aladdin)等热门动画片。

艾斯纳也犯过一些错误，还树过一些敌人。1995年，他聘请了自己的朋友、Creative Artists Agency的创始人Michael Ovitz担任迪士尼总裁，并告诉董事会Ovitz将是一位出色的接班人。但两人在之后很快就发生了冲突，这段关系只维持了16个月。

当Ovitz带着价值1.38亿美元现金和股票的优厚待遇离开迪士尼时，该公司的股东和董事们被激怒了。艾斯纳因提拔多名潜在继任者、然后又对其进行打压而声名狼藉。

《阿拉丁》在迪士尼20世纪90年代初的动画复兴时期上映，全球总票房超过5亿美元，成为1992年票房最好的电影。

图片来源：Buena Vista Pictures/Everett Collection

在艾斯纳20年任期的后半段，迪士尼的商业运势发生了不利转变，艾斯纳开始受到更多审视。当时该公司的动画业务萎靡不振，2000年代初的《变身国王》(The Emperor's New Groove)和《放牛吃草》(Home on the Range)等项目在观众中反响差劲。在迪士尼斥资52亿美元从鲁珀特．默多克旗下新闻集团收购的有线电视网Fox Family难以找到自身定位时，董事会对这笔交易的明智性提出了质疑。

在此之后，董事会在收购方面变得更加保守。知情人士举例说，在2003年和2004年，迪士尼曾就收购游戏开发商动视暴雪进行过磋商，但最终没有谈成；相关磋商此前没有被报道。

投资者变得焦躁不安，导致前董事会成员Stanley Gold和Roy Disney发起了反对艾斯纳的行动。2004年，在一场灾难性的股东投票后，艾斯纳卸任董事长一职，并在一年后放弃了CEO头衔。

2005年艾格接任CEO一职时，他将工作重点放在大型收购和大IP运作方面，以扩大迪士尼在全球的影响力。艾格第一次担任CEO期间就取得了不俗的业绩，包括一连串票房超过10亿美元的佳作和令同行艳羡的股价表现。

在首次担任CEO期间，艾格至少安排了三名高管日后接替自己，包括Rasulo、长期担任业务主管的前首席财务官Tom Staggs和前战略主管Kevin Mayer，但艾格却一再延长自己的合同，这三人只好离开了迪士尼。

艾格最终钦点的继任者包正博于2020年2月出任CEO。艾格又担任了18个月的执行董事长，与包正博多次发生冲突。据《华尔街日报》此前报道，在2021年底退任后，艾格对不止一名密友说，包正博做得很糟糕。

当艾格同意在2022年11月回归时，他说他将回来两年。然而到了第二年夏天，董事会将他的合同延长至2026年，艾格表示届时他一定会卸任。被认为是潜在继任者的迪士尼高管包括两名迪士尼娱乐部门高管Dana Walden和Alan Bergman，以及主题公园和消费品主管Josh D'Amaro。

有线电视巨头康卡斯特是迪士尼大戏中一个多次出现的角色。早在2004年，艾斯纳就曾面临康卡斯特CEO Brian Roberts的恶意收购。迪士尼最终抵挡住了这一攻击，但却破坏了艾斯纳领导地位的稳定性，有迪士尼前董事会成员称，这加快了艾斯纳卸任CEO的进程。

现在，艾格必须与Roberts正面交锋，但这次艾格不是卖方，而是买方。迪士尼要收购康卡斯特所持流媒体服务Hulu的三分之一股份；Hulu由迪士尼控股。知情人士称，两家公司正在通过谈判确定康卡斯特所持股份的价值，到目前为止，双方的内部估价相差数十亿美元。

艾格的迪士尼大戏的最后一章仍在书写过程中。他很有可能在这场与激进股东的斗争中获胜，达成加强迪士尼流媒体业务的协议，并让电影制作业务重新焕发一些魔力。艾格在利用迪士尼知识产权开发大卖IP方面的声誉将面临考验。

Kotick说，在这方面，没有人比艾格做得更好，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