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FAA仍无法修复波音质控问题？

2024年2月6日15:25 CST 更新

五年前，两架波音(Boeing) 737 MAX飞机坠毁，机上人员全部遇难，此后美国航空安全监管机构加大了对这家飞机制造商的监管力度。

因对波音态度过于柔和而受到抨击的美国航空管理局(Federal Aviation Administration, 简称FAA)已指派更多工作人员来监督该公司的生产。FAA的检查员、而非波音自己的员工，现在将对每架737 MAX进行最后的安全检查。波音将重新启动已经停止的质检。两名FAA检查员将密切关注麻烦缠身的波音应急舱门等设备供应商Spirit AeroSystems的动向。

当问题频发的737 MAX最终在2020年获准复飞时，FAA时任局长迪克森(Steve Dickson)称其为“航空史上受到最严格审查的运输飞机”，他告诉记者称：“我完全相信这款飞机是安全的，我愿意让我的家人乘坐。”

今年1月5日，美国阿拉斯加航空(Alaska Airlines)一架737 MAX客机的应急舱门在半空中脱落，此后上面那些安慰的话看起来就没那么令人安心了，此外，有消息称该飞机可能提前几周就从工厂车间下线了，缺少固定舱门所需的螺栓。“这是不可能的，”现为顾问的迪克森在上周六谈及这起高空脱落事件时说。他说，他仍然相信737 MAX是安全的，“但前提是它们必须组装得当”。

波音周日表示，由于新发现了钻孔错误，该公司将不得不对50架尚未交付的737 MAX飞机进行返工。

现在，质疑FAA及其对波音基本放手式监管体系效果的老问题再次浮现。相对于波音的生产业务规模，FAA监管波音的人员少得可怜，一位了解监管工作的前政府官员将这一过程比喻为从锁孔里看东西。

1月5日，阿拉斯加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37 MAX 飞机机身上的一个洞附近，乘客们看到舱门半空中被炸。

图片来源：Kelly Bartlett/Associated Press

波音在华盛顿州伦顿有12,000多名员工，737飞机就在那里组装。据这位前政府官员称，FAA去年年底向伦顿的工厂派驻了八名检查员，而2018年时只有两名。

“没有足够人员来监控该工厂的组装流程，”前波音高级生产经理皮尔逊(Ed Pierson)说。他在上述坠机事件后对这家737工厂的质量问题提出担忧。

FAA现任局长惠特克(Mike Whitaker)周二将在美国众议院小组会议上就该机构对波音生产的监督问题作证。惠特克上个月接受《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采访时表示：“我们将审视整个生产流程和质量保证流程，试图了解故障发生在哪里，以及我们有哪些工具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FAA负责航空安全的副局长贝克(Jodi Baker)周一表示，FAA仍在研究对波音的“重新构想的监督”，但其中将包括让更多FAA人员到工厂车间与员工交谈，从而更好地评估波音的安全文化。

波音首席执行官卡尔霍恩(David Calhoun)上个月表示： “来自我们、监管机构或第三方的更多监督将使我们变得更好。就这么简单。”

FAA已派出更多检查员来监督波音公司，启动了一项执法调查，并开始对该公司的生产进行全面审查。FAA对737 MAX的生产设定了新限制，这可能会推迟航空公司获得新飞机的时间。

前美国众议院议员德法齐奥(Peter DeFazio)从2019年开始牵头了国会对两起737 MAX坠机事件的调查，他说：“我以为我修复了这个监督体系，但显然并非如此。”当年的这项调查为代表FAA工作的波音员工提供了新的保护措施，目的在于使他们免受管理层的压力。

该监督体系仍依靠波音而不是FAA来确保飞机的生产准确无误。FAA在波音工厂只有一个不大的检查员团队。一位前FAA高级官员说：“我们不是他们的质控部门。”

代表FAA工作的波音员工应该确保公司遵守联邦安全规则。这些受雇于波音的检查员本应向FAA负责，但其中一些人表示，他们感受到了来自波音高层的压力。波音表示，该公司告诉员工，那些向FAA负责的同事应该受到与FAA同样的尊重和礼遇。

监管系统依靠波音公司而不是FAA来确保飞机的正常生产。上图为2019年，华盛顿州伦顿的波音工厂内的一架737 MAX飞机。

图片来源：lindsey wasson/Reuters

如今，FAA检查员的大部分工作是审查文件和分析波音的质控系统，而不是实地检查飞机。现任和前任政府官员说，在伦顿的工厂，代表FAA的波音员工进行几乎所有的检查，以确定新飞机是否符合联邦安全标准。

根据FAA的规定，检查员要提前几个月宣布将对波音生产系统进行的许多检查，以便让波音有时间做好准备。贝克说，事先宣布进行检查可能有好处，这样波音就可以准备好合适的人员和文件。FAA也可能进行突击检查。

去年夏天，FAA指派了两名高级检查员对Spirit AeroSystems进行监督，该公司是一家位于美国堪萨斯州威奇托市的供应商，最初为阿拉斯加航空的喷气式飞机机身安装了应急舱门。近年来，Spirit一直是波音各种生产问题的根源所在。Spirit一名发言人表示，公司欢迎FAA的监督，并且注重产品质量。

几十年来，FAA屡次在议员的支持下，将某些职责下放给其监管的航空制造商。本世纪头几年，该机构开始让波音等公司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位于华盛顿州伦顿的一家波音工厂外，一架737 MAX机身由Spirit AeroSystems交付。近年来，Spirit一直是波音各种生产问题的根源所在。

图片来源：Paul Christian Gordon/Zuma Press

波音前物理学家索舍尔(Stan Sorscher)说，FAA的一些员工担心，新监督体系将削弱FAA工程师在波音设计和制造新飞机工作中的作用。索舍尔后来在西雅图地区代表波音工程师的工会工作。

新架构确立了现在的“机构委任授权”(ODA)机制。波音的ODA部门雇用了大约250名检查员，他们在波音工厂车间和供应商处代表FAA。

FAA检查员的工会（现名为“专业航空安全专家”）在2004年的一封公开信中警告说，将更多的权力下放给制造商无异于让狐狸看守鸡舍。

“在这种机制下，飞机在没有实际FAA人员查看的情况下就出厂了，”已退休的FAA检查员、前工会官员普拉特(Jim Pratt)在最近接受采访时说道。

2018年和2019年发生的737 MAX坠机事故暴露了该监管方法的缺陷。事故调查人员称，被称为MCAS的自动飞行控制系统出现故障，导致了737 MAX飞机发生致命的俯冲。波音工程师在开发该系统时几乎没有让FAA提出意见或接受FAA评估。

针对这些坠机事件，FAA采取措施加强了对波音组装737 MAX的监督。FAA撤销了波音对新生产的737 MAX飞机进行最终安全检查以及代表FAA发放适航证书的权力。自那以后，那些任务由FAA来执行。

埃塞俄比亚比绍夫图附近的737 MAX坠机地点。

图片来源：Mulugeta Ayene/Associated Press

FAA给波音监督办公室增配了人手。FAA表示，已敦促波音停止使用被称为“过程监控”(process monitoring)和“过程监视”(process surveillance)的统计抽样方法。据这位前政府官员称，在一次会议上，FAA官员告诉波音的代表，不允许他们继续使用这种方法，因为他们做不好。FAA已命令波音恢复之前停止的质量检查。

另外，FAA官员与波音合作启动了一个自愿报告系统，旨在解决新出现的安全问题。航空公司的类似系统在减少事故方面功不可没。

FAA很难衡量其监督是否奏效。根据《华尔街日报》看到的一项2022年内部调查，83%的受访FAA员工表示，他们无法确定自己的行动是否防止了重复违反联邦安全规定的行为。FAA表示，已告知管理人员跟进员工的合规行动。

在737 MAX发生坠机事故后，波音的制造问题仍在继续。在南卡罗来纳州生产的宽体787梦想飞机(787 Dreamliner)存在大量生产缺陷，FAA官员担心这些缺陷可能会导致安全问题。波音在近两年的时间里停止了这些喷气式飞机的交付，并在处理缺陷期间让一些喷气式飞机暂时停用。

FAA官员讨论了是否利用对波音生产证书的控制权来限制该公司每月生产飞机的数量，但最终决定不这样做。后来有迹象表明，生产情况正在改善。

阿拉斯加航空应急舱门脱落事件促使FAA在对事故进行调查时再次采取强硬的公开姿态。FAA已将波音MAX飞机的月产量限制在38架，并表示，在对波音质量控制系统的改进情况感到满意之前，不会批准该公司在华盛顿州埃弗里特工厂开设第四条生产线。

1月5日事件发生后，一架阿拉斯加航空737 MAX飞机正在圣地亚哥接受检查。

图片来源：Toby Harriman

FAA表示，将向波音的伦顿工厂增派20名检查员，向Spirit位于威奇托的工厂增派六名检查员，并会根据需要增派更多检查员。

去年秋天就任FAA局长的惠特克在接受采访时称，波音的制造问题“已经持续太长时间，我认为我们需要加大工作力度，立即解决这个问题”。

波音表示，自2019年以来，该公司已将商用飞机部门的检查员数量增加了20%。

波音首席执行官卡尔霍恩表示，自阿拉斯加航空的那起事故发生以来，波音已开始对伦顿工厂展开更多检查，并已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各家航空公司则表示，它们正向伦顿的737飞机制造厂派出自己的检查员。此举表明航空公司并不完全信任波音作出的改进承诺，也不完全信任FAA的监督。

FAA还加强了对目前服役中的737 MAX客机问题的监控。业内人士和前政府官员都怀疑是否还有其他没被发现的缺陷。

“那些未经检查就出厂的数百架飞机是什么情况呢？”皮尔逊说道，“那些飞机正在市场上被使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