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赵安吉身亡事故：驾驶特斯拉挂错档和惊慌失措的最后通话

2024年3月11日13:20 CST 更新

中国龙年春节，赵安吉(Angela Chao)本来要大肆庆祝一番。龙年是吉祥好运的象征，准妈妈们会算好备孕时间，希望能生个“龙宝宝”。

赵安吉家族的全球航运业务日益壮大，而她作为首席执行官，带领公司度过了这些年的惊风骇浪。她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名叫詹姆斯(James)，她的丈夫是拥有亿万资产的风投家吉姆·布雷耶(Jim Breyer)，父子俩同名。新冠疫情期间，赵安吉和布雷耶做出了一些重大人生改变，他们把主要住所从曼哈顿和加州旧金山湾区搬到了得克萨斯州奥斯汀这个阳光明媚、欣欣向荣的城市，在市中心买了一栋意式豪宅，又在西边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地方买了一个大牧场。

2月9日的周末假期，50岁的赵安吉邀请了她在哈佛商学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上学时的七位闺蜜来牧场小聚。这是一个美妙绝伦的度假地，有十几个马厩、一个游泳池、一个迷你高尔夫球场、一个篮球场和一栋有10间卧室的客舍，大家叫它“客栈”。在石头铺成的露台上，可以欣赏到得州丘陵地区的壮丽景色，尤其是在日落时分，牧场里的小池塘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赵安吉的朋友们在那个周五晚上乘飞机抵达，第二天游览了这个面积达900英亩的牧场，赵安吉带他们参观了牧场的自然风貌，米勒溪(Miller Creek)一段一英里长的河段就在牧场里，两座水坝横跨其上，此外还有野生动物，比如格兰德河火鸡以及充满异域特色的花鹿和梅花鹿，这与她朋友们居住的纽约市截然不同。晚餐吃的是烤肉外卖，晚上畅聊了各自的近况。深夜11点半左右，赵安吉离开“客栈”，准备返回主屋。她的儿子已经进入梦乡，由保姆照看着，她希望在第二天早上儿子醒来时能在家里见到自己。

赵安吉发生事故的那个周末，她和她的朋友们在得克萨斯州奥斯汀郊外占地900英亩的牧场庆祝中国新年。

图片来源：Mary Inhea Kang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那晚又冷又黑，没有一丝月光，赵安吉没有走路，而是坐上了她的特斯拉(Tesla) Model X SUV，开车只要四分钟就能到主屋。

有关那个周末赵安吉遭遇的描述，是基于对接近赵安吉及其家人的人士、听取了事件简报或当时在场的县官员的采访，以及查阅的执法文件。

赵安吉和朋友们告别后，没过几分钟就惊慌失措地给一位朋友打来电话。她说，在进行三点掉头时，她挂错了档，挂的不是前进档，而是倒车档。她以前开特斯拉换挡时曾犯过同样的错误。汽车急速后退，翻过堤岸，坠入池塘。车子迅速下沉。他们能救下她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的朋友们、牧场经理和他的妻子、医护人员、消防员和警员相继赶到现场，试图打破车窗、找到一个逃生口或任何办法把赵安吉从车里救出来。谁能想到，一位靠海为生的高管在家附近的池塘中溺水身亡。

赵安吉家牧场的鸟瞰图，摄于2021年。赵安吉在事故当晚把车倒进了上图顶部建筑旁的一个池塘里，她和丈夫把这个建筑称为“客栈”。

图片来源：Eagleview

在地球的另一端，正是周日上午10点左右。吉姆·布雷耶正在迪拜前往一个会议中心参加阿联酋世界政府峰会(United Arab Emirates World Government Summit)的途中，他将在一个关于AI和医学的小组讨论会上发言，这是他最近的职业热情所在。电话铃响起时，他正和一位同事坐在车里。电话是他妻子的一个女性朋友打来的，告诉他发生了一起不幸事故。

在电话的背景音中，布雷耶可以听到现场嘈杂声一片。他妻子的朋友说，警员、医护人员和消防员在努力抢救赵安吉，但她的车已沉入水中很久了。布雷耶听到有人要跟他讲话，声音是从他妻子朋友的电话那头传来。

这名男子自称是急救人员。他问道自己是在和谁讲话。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该男子问。

“我是吉姆·布雷耶，”布雷耶说。“我是她丈夫。”

一分钟逃生时间

一辆汽车沉入水中时，驾驶员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逃生。如果车辆手动机械配置较高，驾驶员可以摇下车窗逃生，不过这仍需要冷静的头脑，而在紧急情况下，人们往往会惊慌失措。在特斯拉Model X等较新款汽车中，驾驶员可能有几秒钟时间在水位过高之前按下按钮摇下车窗。一些汽车安全专家说，如果没有的话，唯一的逃生方式就是打破车窗。

这在水下难度极大，而想打破钢化玻璃或更坚固的夹层玻璃更是难上加难。目前大多数汽车公司都使用这两种玻璃。根据特斯拉的公司文件，该公司可能在2020款Model X中使用了这两种玻璃。夹层玻璃尤其因其安全性能而备受赞誉，例如可以防止驾驶员在撞车时被甩出；但根据美国汽车协会(American Automobile Association)的测试，夹层玻璃在水下几乎无法打破。

特斯拉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据事故研究人员称，在北美，每年约有400人死于机动车落水事故。联邦安全监管机构表示，目前在保护落水车辆乘员方面没有相关要求。

赵安吉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之一，但她在航运界之外却鲜为人知。她是家里六姐妹中最小的，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四姐妹都曾就读于哈佛商学院。赵安吉在哈佛主修经济学，仅用三年时间就以优异成绩毕业。哈佛商学院的管理教育大楼赵朱木兰中心(Ruth Mulan Chu Chao Center)以赵安吉已故母亲的名字命名。赵安吉的父亲是现年96岁的赵锡成(James S.C. Chao)，赵朱木兰与赵锡成共同创办了福茂集团(Foremost Group) ，这家船运公司每年为邦吉(Bunge)和嘉吉(Cargill)等多家公司运送2,000多万吨干货。

赵安吉的姐姐赵小兰(Elaine Chao)曾在小布什政府担任美国劳工部长，以及在特朗普政府任交通部长。赵小兰的丈夫是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

赵安吉是赵家六姐妹之一，其中四人曾就读于哈佛商学院。讲台上的是赵小兰，赵安吉的姐姐。

图片来源：Angela Rowlings/Boston Herald/Getty Images

赵氏家族在纽约的少数人持股企业价值13亿美元。赵安吉曾两次嫁给亿万富豪。2009年，她成为Lazard掌门人布鲁斯·沃瑟斯坦(Bruce Wasserstein)的第四任妻子。在1988年对RJR Nabisco的收购战中，沃瑟斯坦曾为Kohlberg Kravis Roberts提供咨询服务，开创了企业并购的新纪元。结婚九个月后，沃瑟斯坦因心脏病去世，赵安吉保留了他在第五大道927号的公寓，该公寓是纽约上东区最高档的合作公寓之一，位于中央公园模型船池塘的正东面。

2011年，赵安吉与吉姆·布雷耶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的慈善晚宴上同桌而遇。一年后，俩人结婚。布雷耶是Facebook的早期投资者，现已成为硅谷最成功的风投人士之一。他还是私募股权投资巨头黑石集团(Blackstone)的董事会成员。

赵安吉引以为豪的是，在新冠疫情之前，她曾连续21年出席大都会歌剧院(Metropolitan Opera House)的开幕之夜，她是该歌剧院董事会的顾问董事。赵安吉还是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成员，虽然出生在美国，但她的普通话已近乎流利。她和丈夫出席了今年1月中旬在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

营救尝试

赵安吉驾驶的车辆沉入水中之后，世上所有的权力和地位都变得无足轻重。试图营救她的当地官员并不知道她是谁。他们只知道天很黑，水中又暗又冷。他们甚至无法确定，他们立足的水下结构体就是她那辆深蓝色金属质感的Model X。

赵安吉和她的丈夫布雷耶去年在洛杉矶奥斯卡电影博物馆的一次活动上。

图片来源：Tommaso Boddi/Getty Images for Breakthrough Prize

赵安吉打完求助电话后，她的朋友们来到室外。一个人跳进了池塘。在一片扰攘中，牧场经理和妻子走了出来。有人拨打了911。一些救援人员赶到了现场。

据消防部门的事故报告，约翰逊城所在的布兰科县一支急救队在接到报警24分钟后，于当地时间2月10日凌晨00:28到达现场。出于地形和驾车不便等原因，一些急救人员决定下车步行前往确切地点。据一名救援人员描述，当时这辆特斯拉已经完全被淹没。一些警员站在车上，试图进入车内营救赵安吉。

救援人员安装了照明设备。根据事故报告，救援人员需要一支潜水队，但当时没有。后来，站在车顶上的警员要求使用破窗工具，更多的急救人员赶到了现场。一名急救人员和一名消防员带着救援工具进入水中。

一辆拖车赶来，但没有足够长的缆绳够到汽车。现场一些人员没有想到这辆车会在池塘那么远的地方，但救援人员最终还是找到了一条更长的缆绳。一位在现场的人士说，因为不习惯将电动车拖出水这种操作，至少有一名拖车司机表现得害怕触电。

事实上，据美国国家防火协会(National Fire Protection Association)，从设计角度来说，由于高压电池与车身是隔离开的，处于水下的电动车不会造成触电风险。该协会是一个制定消防安全规范和标准的非营利性组织。

当把赵安吉的车拖出水面后，一打开车门，数百加仑的水就涌了出来。据布兰科县应急服务负责人Ben Oakley称，赵安吉当时已毫无意识。人们把她从车里拉出来，试图对她进行人工呼吸，但没有成功。

新冠疫情期间，赵安吉和她的丈夫搬到了奥斯汀。他们在市中心买了一栋豪宅和一个用于逃离城市生活的900英亩牧场。

图片来源：Mary Inhea Kang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Oakley说，赵安吉当场就被确认死亡，没有被送往医院。没有进行尸检。急救和应急车辆在到达现场两个多小时后撤离。那辆落水汽车被拖到一个执法机构，不久后被送回赵安吉的牧场。

搬到得克萨斯州

2019年秋天，赵安吉和她的丈夫在奥斯汀与相交多年的好友苏珊和迈克尔·戴尔（计算机公司戴尔的创始人）共进晚餐，之后决定搬到奥斯汀。戴尔夫妇曾亲切而坚定地对他们说，他们在纽约和旧金山之间来回奔波耗费了太多时间。当晚回到酒店后，赵安吉夫妇决定就照戴尔夫妇建议的那样做，而且他们还考虑到自己的孩子即将出生，让孩子在一个固定的地方长大是有好处的。和其他几位亿万富豪一样，赵安吉夫妇也是在新冠疫情最严重时期搬到奥斯汀的。

据当地人说，赵安吉夫妇的牧场布局给该地区带来了影响。当地人谨慎地观望着这些发展迹象：在拥有1,700人口的约翰逊城，红绿灯从没有到设立了两个。当地居民们担心，一个有争议的道路项目可能导致更多车辆通过该镇。一些当地居民称，他们从未见过赵安吉或布雷耶，甚至从未听说过这对亿万富豪夫妇在布兰科县有一处住宅。

当地的急救站只有一辆救护车，却要为分布在200平方英里范围内的7,000人提供服务。根据救援到达的速度，距离急救站超过两英里的房产通常会被评为最弱的保险安全等级（10分）。赵安吉的牧场距离急救站有12英里。相比之下，纽约、奥斯汀和其他大城市的保险安全评级都为1。

“在这边拥有牧场的富人不在少数，都是些建有漂亮房屋的大型牧场，”在布兰科县居住了17年的退休工程师Kenneth Welch说，“这些牧场都有大门封闭着，外人不能随便开车进去。”

赵安吉去世十天后，《布兰科县新闻》(Blanco County News)周报刊登了一篇有关她的简短报道。该期周报的头版主要内容是讲述一名学生在美国未来农民(Future Farmers of America)大赛中参加蓝带焊接项目。其他版面则充斥着最近的牲畜展和房地产广告，有30万美元左右的房子，也有500万美元左右的牧场，两个价格档位之间则没有什么待售房产。

位于得克萨斯州的约翰逊城。

图片来源：Mary Inhea Kang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警长办公室以调查正在进行为由，拒绝了提请公开信息的请求。“尽管初步调查暗示这是一起不幸的意外，但警长办公室仍在将此事作为刑事事件进行调查，”布兰科县公共信息官员在2月29日致得州检察长的一封信中说，以解释公开信息的请求为何应予拒绝。这名公共信息官员在上周五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说，该调查尚未结束。

赵安吉之死引发了一系列与约翰逊城相去甚远的阴谋论，这让她亲密无间的家人感到愤怒和沮丧。有陌生人在Reddit论坛和X平台（前身为Twitter）上喋喋不休，揣测赵安吉或许死于谋杀以及她的家族与中国的关系。

在得州拥有多个牧场的对冲基金经理Kyle Bass 3月1日发推文称：“布兰科县警长是否具备技术能力调查特斯拉日志，以确定这辆车是否遭遇了篡改甚或黑客入侵？该案的疑点越来越多。”

最近在Fox Business的节目中，主播Maria Bartiromo称赵安吉是她刚刚在达沃斯见过的一位“甜美女性”。Bartiromo在与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教授、对中国政权持批评意见的人士张少书(Gordon H. Chang)讨论时，谈到了赵氏家族与中国的经济和政治联系，以及赵安吉被谋杀的可能性。

“目前真的不能排除任何事情与中国有关的可能性，”张少书说。“最起码这应该被视为谋杀调查。”

亚裔美国人基金会(Asian American Foundation)负责人Norman Chen表示，关于在中国做生意会让美国高管成为中共同情者的说法是无稽之谈。他说，这种揣测也有损人们对这样一位曾为反对排外而战的女性的记忆。亚裔美国人基金会成立于三年前，初衷为了回应反亚裔的仇恨升温。

麦康奈尔的决定

赵安吉的父亲赵锡成与中国有数十年的商业往来。布雷耶投资了总部设在北京的网约车公司滴滴(DiDi)，赵安吉曾担任中国银行美国地区分行(Bank of China U.S.A.)美国风险与管理委员会(U.S. Risk and Management Committee)主席；中国银行是中国最大的商业银行之一。

在麦康奈尔上个月宣布他将卸任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时，他首先谈到了他妻妹的去世：“这对我的家庭来说是一段特别艰难的时期。就在几周前，我们不幸失去了Elaine的妹妹Angela。”一位知情人士说，赵安吉的去世是麦康奈尔决定卸任时间的影响因素之一。

据知情人士说，在赵安吉的家人中，没有人责怪特斯拉。布雷耶和赵安吉拥有三辆特斯拉汽车，并对它们爱不释手，他们经常谈论电动车对地球的益处。布雷耶将自己视为马斯克(Elon Musk)的朋友。

2016年，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ational Highway Traffic Safety Administration)驳回了一项要求汽车制造商为每辆车配备破窗工具的申请，称这种工具的有效性尚不得而知。

曼尼托巴大学(University of Manitoba)研究车辆浸水死亡案例的资深学者Gordon Giesbrecht说，许多驾驶者错误地认为，如果汽车沉入水中，他们应尝试打开车门。由于水的压力，几乎不可能打开沉水汽车的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