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起诉波音？美国司法部面临艰难抉择
一架准备降落的波音737 MAX飞机。
图片来源：Elaine Thompson/Associated Press
据与会者说，负责波音案件的司法部刑事部门欺诈调查小组负责人Leon告诉与会人员：“在接下来的几周内，我们将非常忙，要试图弄清楚是否有其他罪行需要指控。”其中数十名来自全球各地的与会者通过Webex参会。一些与会人员借助翻译来跟上节奏。
司法部长亲力亲为
司法部正在谨慎地处理多方利益：一方是寻求对波音加重惩罚的家属，另一方是这家试图修复业务并挽救声誉的美国飞机制造巨头，此外还有一位将这起案件称为“美国历史上最致命的公司犯罪”的得克萨斯州法官。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一案件如此敏感，以至于司法部长加兰德(Merrick Garland)亲自编辑了检方提交的一些法庭简报。
波音已表示，相信自己履行了暂缓起诉协议中的承诺。该公司称：“我们将继续与司法部保持坦诚沟通，就像我们在整个协议期间所做的那样。”
根据2021年达成的协议，波音承认其前雇员在737 MAX飞机的某些方面误导了航空安全监管机构，并同意一项暂缓起诉协议，这是一种公司缓刑形式，如果波音保持无瑕疵记录，本可以撤销指控。得克萨斯州的一个陪审团曾宣布该案中唯一被指控的人无罪，此人是一名飞行员，其作用是说服监管机构批准对该机型的飞行员进行强度较低的训练。
在今年早些时候阿拉斯加航空(Alaska Airlines)的一架波音飞机在飞行途中遭遇应急舱门脱落事故后，根据与司法部达成的协议条款，检方现在必须在7月7日之前决定如何推进该案。司法部尚未指控波音犯下另一项罪行，但表示波音违反了之前协议中的一项规定，该规定要求波音制定一项旨在发现和防止欺诈行为的合规计划。
波音表示，自狮航(Lion Air)和埃塞俄比亚航空(Ethiopian Airlines)分别在2018年和2019年发生坠机事故以来，波音加强了安全、工程和质量方面的工作。调查人员将这两起事故主要归咎于波音飞行控制系统故障，波音因这两起事故陷入动荡，遭到政府严格审查，财务状况吃紧，长期以来在打造安全商用飞机方面的声誉受到威胁。监管机构将737 MAX停飞了近两年，期间波音增加了保障措施。
加强审查
拜登(Biden)政府领导下的司法部对暂缓起诉协议进行了更严格的审查。另有两家公司被指控违反了暂缓起诉协议。其中，爱立信(Ericsson)额外支付了2.06亿美元并认罪。
在公司违反缓刑协议的情况下，司法部可以起诉公司、提出新的缓刑期限或寻求让相应公司认罪。公司很少试图对政府的违规认定提起诉讼。和解协议赋予检方单方面决定公司是否履行协议的权力。
据与会者称，Leon在会上告诉遇难者家属们，波音可能面临2.44亿美元的额外罚款。《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看到的一封电子邮件显示，在家属们认为这些处罚还不够之后，Leon要求他们计算一下，如果波音被定罪，他们认为还应追加多少罚款，以向346名遇难者的家属作出补偿。
有重罪前科的公司可能会被暂停或禁止作为国防承包商，但它们可以寻求豁免这一后果。美国普衡律师事务所(Paul Hastings)的合伙人Robert Luskin曾处理过许多备受瞩目的公司刑事案件，他说：“任何导致重罪定罪的行为都有被取消资格的风险，这对政府和波音公司来说都有极大的风险。”波音的防务和太空部门主要为美国政府服务，该部门去年的收入约占波音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无罪释放
在狮航610航班于2018年10月坠入爪哇海、机上189人全部遇难后不久，司法部就开始了对波音的调查。据知情人士透露，一些检察官希望调查该公司或其高管是否通过否认737 MAX的安全问题来欺诈投资者，但主管人士告诉他们把重点放在飞行员Mark Forkner身上，Forkner负责就培训事宜与美国航空管理局(Federal Aviation Administration，简称FAA)的某些官员打交道。
印尼救援队从2018年坠入爪哇海的狮航航班上吊起一对轮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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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kner于2021年10月被起诉，被控在这款飞机的新增飞行控制功能方面欺骗FAA。检方称，Forkner的言论导致FAA批准降低737 MAX的飞行员培训要求。
美国联邦地区法官Reed O'Connor在Forkner受审前一个月驳回了对他的两项欺诈指控，裁定检方试图使用一项不适用的法律。经过四天的庭审，陪审团很快宣布Forkner无罪。
“Mark不应该受到指控，”在庭审中代表Forkner的律师David Gerger说，“幸运的是，法院系统发挥了作用，陪审团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宣布他无罪。”
根据和解文件，波音最初并未配合调查。检方以波音后来的补救措施为由，同意了2021年的暂缓起诉协议。
熟悉讨论情况的人士说，根据协议，司法部刑事司的一些律师希望波音聘请一名外部顾问来监督其合规情况。
波音不会同意聘请监督员。知情人士称，司法部刑事司的高级官员不支持设立监督员，因为他们认为不当行为仅限于Forkner和另一名波音员工。
检方认为，他们还是为罹难者家属们（其中大部分家属都在海外）争取到了胜利：一只5亿美元的赔偿基金。据知情人士称，波音希望达成这一协议可以为该问题画上句号。但司法部忘记了一个重要步骤。
第二次机会
在2021年1月7日公开宣布该和解协议之前，没有人告诉这些受害者家属这个消息。
美联航一架波音737 MAX飞机的内部。
图片来源：Bing Guan/Bloomberg News
一些罹难者家属对自己被排除在外感到愤怒。他们认为该协议免除了波音管理层的责任，并聘请了有为犯罪受害者辩护经验的律师Paul Cassell。
美国司法部长加兰德会见了他们，司法部也在一份法庭文件中为没有与他们协商而道歉。但司法部的立场是，在狮航610航班和飞往肯尼亚内罗毕的埃塞俄比亚航空302航班空难中丧生的人不是犯罪受害者。
去年法院驳回了罹难者家属们要求撤销波音协议的请求，但今年1月，就在波音的暂缓起诉期即将到期时，阿拉斯加航空一架飞机的应急舱门发生脱落。这架飞机的机型是波音737 MAX。
这一事件触发了新的刑事调查，并引发了对波音本应已得到修复的安全文化的新担忧。四个月后，司法部称波音公司没有履行和解协议规定的义务。这一次，司法部征求了737 MAX空难罹难者家属们的意见，他们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家属们要求起诉波音前首席执行官丹尼斯·米伦伯格(Dennis Muilenburg)。这些家属的律师之一告诉美国司法部刑事司欺诈调查小组主管Leon，在狮航MAX空难发生后、埃塞尔比亚航空MAX空难发生前，米伦伯格为737 MAX的安全性进行了辩护，误导了投资者。
波音在2022年支付了2亿美元，以和解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简称SEC)对波音和米伦伯格误导性陈述的指控，当时波音并未承认、也没有否认存在不当行为。Leon在今年5月的会议上对罹难者家属说，考虑到时间的流逝和诉讼时效，检察官现在可能无法追究这样的案件。他还表示，与司法部刑事检察官相比，SEC在证明其民事指控时面临的举证责任较低。
米伦伯格没有回应记者的置评请求。
Leon说，罹难者家属们还询问了过失杀人罪的问题，但这也行不通。Leon说，这些死亡事件发生在美国境外，如果是过失杀人罪，检察官将需要证明至少有一名波音员工的行为是罔顾人命的。
“排除合理的怀疑，我们认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罪行，”Leon说。
罹难者家属们仍希望波音被起诉，不被宽大处理。这将意味着就检方在2021年暂缓的刑事指控进行审判，或者让波音认罪，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家属们在5月31日的会议上说，如果不这样做，波音将永远不会被迫修复飞机缺陷。
Catherine Berthet的女儿Camille Geoffroy在埃塞尔比亚航空737 MAX空难中丧生。“还会有第三次坠机，”Berthet对官员们说。“你们将要对此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