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国学生革命是否会推翻铁娘子的宝座？
截至本文发表时，经历了数周的动荡之后，孟加拉国的局势似乎（相对）平静。孟加拉国司法机构7月21日决定将配额制度从30%减少到仅5%，这被视为对自上月初以来涌入街头的抗议者要求的明确回应，尽管孟加拉国政府过去几周的镇压做法，以及抗议活动背后的深深怨恨，让许多观察家认为这场大规模起义将产生长期和广泛的影响。
抗议活动的第一个火花是孟加拉国最高法院6月5日决定恢复配额制度，并扭转2018年大规模抗议后废除该制度的改革措施。“配额”制度除了其他特殊特权外，还为20世纪70年代初参加巴基斯坦独立战争的退伍军人家属提供了很大比例的公务员职位（抗议者认为这是不公平的），这引发了广泛的抗议活动，打破了自谢赫·哈西娜·瓦吉德总理1996年首次掌权以及2008年再次掌权以来前所未有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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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领导的抗议活动被媒体称为“配额抗议”，引起了全球的广泛关注，特别是在当局选择用铁拳镇压他们之后。迄今为止，系统性镇压已造成至少204人死亡，孟加拉报纸《Prothom Alo》称，大多数人的尸体上都有枪伤痕迹，另有数千人受伤，此外还有至少5500人被捕。政府在全国部署了27000名士兵，实施宵禁并切断互联网服务（政府声称关闭的原因是示威者破坏服务电缆和连接器）。
尽管孟加拉国司法部门决定“减少配额”，并且政府宣布将在该国最高法院的一名法官的带领下开展司法调查，以查明导致如此多受害者的违法行为，但当局承诺，进行起义的学生不会受到任何骚扰或采取任何措施，所有这些都给街道带来了谨慎的平静，政府很快利用这种平静的机会与抗议领导人算账，推翻了自己的承诺，并特别针对点燃起义第一火花并在过去几周火上浇油的学生运动领导人，首当其冲的是组织抗议活动的主要学生运动领导人纳希德·伊斯兰，他在医院接受治疗时与其他人一起被捕。
这一报复性政策有可能再次引发紧张局势，特别是在起义的学生确认他们将继续抗议，直到他们的要求得到满足之后，其中包括谢赫·哈西娜·瓦吉德就所发生的事情向示威者道歉，追究杀害示威者责任者的责任，以及使起义者流血。这种升级有可能破坏孟加拉国恢复正常经济和社会生活的努力，这似乎需要更多时间，也需要大量智慧，而事实证明该政权目前并不具备这些智慧，因为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被切断后，互联网仍然出现有限的中断，而在宵禁放松七个小时后，汽车开始胆怯地返回街道，但银行和办公室也只部分开放，从早上十一点营业到晚上五点，工厂也逐渐复工。
无论当前抗议浪潮的结果如何，无论孟加拉国是会自我更新还是会满足于所取得的成就，可以肯定的是，孟加拉国最近几天所目睹的事情是一个独特的事件，尽管自2008年谢赫·哈西娜·瓦吉德重新掌权以来（15年多前），示威和抗议活动一直是常态，但此次示威活动的规模被认为是史无前例的，要求推翻总理及其“独裁”统治的口号比以往更加明显。这让我们推测，即使街道已经稍微平静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仍然是深刻危机的强烈迹象，并且表明表面之下即将爆发的巨大沸腾，因此起义再次发生的可能性仍然存在，这促使我们尝试探索孟加拉街头滚雪球的深层原因，这肯定比抗议活动的广泛标题配额制度要重要得多。
学生抗议……超出“配额”
配额制度是五十多年前由时任总理谢赫·穆吉布·拉赫曼首次建立的，他是谢赫·哈西娜的父亲，在孟加拉被尊为该国独立游行的领导人，旨在确保“解放战争”退伍军人及其家属、偏远地区群众和最弱势群体的就业机会。当时，该制度被视为纪念这些战士的一种方式，但随着从未目睹过战争的新一代的出现，它逐渐开始失去其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该系统变成了为执政的人民联盟党提供政治资助的一种方式。
据当地报纸《Prothom Alo》报道，目前，“自由战士”的后裔仅占孟加拉国人口的一小部分，估计在0.12%至0.2%之间。因此，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人类学家纳维达·汗（Navida Khan）说道，“自由战士的份额无疑属于（哈西娜·瓦吉德）所选择的人”。就总理而言，她过去大胆支持配额制度，认为那些在反对巴基斯坦的独立战争中参与并牺牲的人，以及在那场战争中被强奸的妇女——据她说——必须给予她们及其家人社会最高程度的赞赏，谢赫·哈西娜甚至指责那些反对配额制度的人是“拉扎卡人”（Razakar），这个术语是指那些在1971年战争期间与巴基斯坦军队合作的人。
人们对配额制度的不满持续加剧，特别是在该国面临青年失业率高和通货膨胀上升的情况下。这导致2018年掀起一波学生抗议浪潮，导致取消了将30%的新政府工作岗位限制给参加孟加拉国独立战争巴基斯坦人的子孙的配额，以及26%的工作岗位限制对于政权眼中的边缘群体，如妇女、有特殊需要的人等，孟加拉国剩下的1.71亿有资格工作的人中只有不到一半的工作岗位是由他们竞争的。
2018年的改革是孟加拉国多次学生抗议活动的成果之一，这些抗议活动往往导致该国政治路线的“修正”。甚至在该国独立之前，1952年，由于巴基斯坦拒绝承认孟加拉语为国语，孟加拉学生就爆发了示威活动，当时被称为“Bhasha Andolan”，意思是语言运动。二十年前的孟加拉国独立战争期间，学生抗议活动达到顶峰，1971年战争期间，学生是第一批被巴基斯坦军队杀害的人之一。
1987年晚些时候，学生带头发起反对前总统侯赛因·穆罕默德·艾尔沙德军事独裁的抵抗运动，最终导致他于1990年辞职。2013年，数千名学生在达卡举行抗议活动，要求对那些在战争期间与巴基斯坦合作的人进行更严厉的惩罚。2015年针对税收的抗议活动以及2018年针对道路安全的抗议活动接踵而至。
因此，当前的抗议活动在一定程度上是孟加拉国抗议场景的延续，该抗议场景主要由学生主导，其中包括公立和私立大学和学校的学生，他们利用社交媒体为抗议现场带来更多动力。随着反对党、派别和其他社会团体加入学生，示威活动很快从反对配额制度的抗议转变为推翻军事统治以来前所未有的广泛起义，造成数百名受害者倒下。
据《经济学人》杂志报道，这一转变发生在警察与执政党的“学生暴徒”一起出动，用英国杂志的话说，以极端暴力镇压抗议的学生。那场战斗最终以革命学生控制了首都达卡的街道并袭击了政府广播电视公司、一些警察总部甚至监狱而告终，革命活动范围扩大到了孟加拉国几乎一半的省份。
最终，抗议者取得了部分胜利，最高法院做出了一项新裁决，规定93%的新政府工作岗位将根据绩效而不是配额提供，退伍军人家属只能获得其中的5%，另外2%给边缘化群体和少数族裔。但政府尚未采取足够的措施来对抗议活动的受害者承担责任，而是更愿意以最近几天街头流血的罪名起诉61000人，其中当然包括谢赫·哈西娜及其政权的反对者以及抗议活动的领导人。据《经济学人》报道，这是谢赫·哈西娜及其政权的长期传统的延续，即让反对派对困扰国家的所有问题负责。
根深蒂固
当孟加拉国发生当前的起义时，哈西娜·瓦吉德政权的高级部长和官员迅速指责该国反对派煽动抗议和暴力，以牺牲年轻一代的利益来谋取私利，但这一说法遭到了最著名的反对党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领导的反对派的否认。这种指控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配额制度”只不过是一个象征，抗议的年轻人和许多对累积的不公正感到愤怒的群体聚集在这个象征周围。更明确地说，我们不能将这场史无前例的起义仅仅理解为反对政府工作配额制度的集会，而我们必须审视产生所有这些愤怒的更深层次原因。
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谢赫·哈西娜·瓦吉德总是成功地向大家讲述一个美丽而令人信服的关于自己的故事。她是一位个性鲜明的世俗女性，穿着祖国传统服饰，色彩缤纷。与此同时，她统治着一个穆斯林大国，打击“宗教极端主义”，使本国数百万人摆脱了贫困，同时她也与邻国建立了牢固的关系，尤其是中国和印度，尽管它们之间存在竞争，但事实是，在美丽的形象背后却隐藏着血腥而残酷的真相。
据《纽约时报》报道，谢赫·哈西娜在执政期间将国家人口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包括她的支持者，他们受到总理的奖励并承诺照顾他们，并授予其中的杰出人物影响力和逃避惩罚的权利，第二类是反对派，谢赫·哈西娜对他们进行了暴力镇压，并判处他们监禁。她对最近抗议活动的暴力反应表明了其政权的镇压性质，这种性质可能是起义开始的深层原因之一。
多年来，反对者指责谢赫·哈西娜将这个国家变成了一片恐惧之地，因为她的反对者不敢待在家里，因为害怕“黎明的访客”。这些反对者还表示，她的镇压并不区分伊斯兰教和世俗主义，她总是向媒体提供现成的理由，为其所实施的镇压辩护，而事实上，她只寻求实现一个目标：确保其在尽可能长的时间内继续掌权，到目前为止她似乎取得了成功。
就连在经历了严酷的军事统治时代后，女性领导人统治民主国家的形象也被玷污了许多瑕疵。毕竟，反对者认为，如果没有军方的支持，谢赫·哈西娜不会统治这么久，尤其是她日复一日地破坏民主制度。在去年一月举行的上一次选举中，谢赫·哈西娜连续赢得第四个任期，也是她的第五个任期，但主要反对派团体抵制了选举，孟加拉国民族党宣布在竞选期间逮捕2万名党员和支持者，这是反对派继2014年之后第二次全面抵制选举，而2018年的选举是在警察气氛下进行的，随后广泛的欺诈指控。
《经济学人》杂志去年的一篇报道指出，铁娘子对任何对她执政记录的批评，即使是轻微的批评，都感到异常“沮丧”。报道当时指出，哈西娜统治的特点是对媒体进行系统性的限制和恐吓，同时还对警察和司法机构进行完全控制，这些机构已成为该国最腐败的机构。
孟加拉国领导人的情况一开始并非如此。据美国《外交政策》杂志报道，哈西娜·瓦吉德最初被视为孟加拉民主的捍卫者，在经历了长期的军事统治后，她于 1996 年当选为总理，但2001年下台后，她于2008年第二次重新掌权，在找到了自己保持权力的秘诀后，她转变了一个新的性格。这个秘诀就是将国内任何形式的政治反对派描绘成“伊斯兰极端反对派”，这帮助哈西娜获得了印度和西方国家的支持。印度的支持尤其是公众对总理感到愤怒的深层原因之一，因为对纳伦德拉·莫迪及其印度教民族主义政权（该政权以压迫印度穆斯林而闻名）的忠诚已成为孟加拉街头愤怒的催化剂。
在连续执政超过15年之后，该政权的暴力行为影响到了社会的许多阶层，其中包括诺贝尔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教授这样的人物，除了总理的持续攻击之外，该国执政党还面临着一系列国内执政党背后的问题。去年（2023年），170名国际人士签署了一封公开信，呼吁停止对尤努斯的迫害。许多观察家认为，谢赫·哈西娜希望破坏这位教授的声誉，因为担心他的受欢迎程度可与她已故的父亲谢赫·穆吉布尔·拉赫曼相媲美。
观察人士认为，对最近抗议活动的镇压是近十五年来形成的“警察”政权的顶峰。但导致这次镇压如此残酷的一个不同因素是，这些抗议活动（本质上是经济的）导致总理作为“经济女英雄”将其人民从贫困中拯救出来的最后“光辉形象”的消亡。据估计，孟加拉国的贫困率从2010年的约12%下降到2022年的5%，并且该国在过去十年中能够实现6.6%的年均增长率，预计到2026年将脱离联合国“最不发达国家”类别。
但这些明亮的数字背后隐藏着深刻的结构性问题。该国每8个年轻人中，就有至少1个年轻人失业。此外，该国四分之一的求职者年龄在15至29岁之间，而该国三分之二的年轻人抱怨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固定工作，鉴于就业市场存在风险，每年有40万名大学毕业生竞争仅3000个政府职位。
孟加拉国的年轻人还抱怨普遍存在的腐败和裙带关系，而该政权则利用政府职位作为战利品，根据政治偏袒而不是能力分配给其支持者。因此，仅靠配额改革可能不足以解决孟加拉人、尤其是年轻人长期存在的不满情绪。即使目前的抗议活动平息下来，也只不过是暂时的平静，背后隐藏着一场迟早会动摇铁娘子宝座的剧烈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