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是如何对抗美国并提升国际影响力的

上周五,伊朗改革派总统候选人佩泽什基安在投票站摆出胜利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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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女性在德黑兰的一个投票站排队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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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的外交政策选择已使伊朗国内付出巨大代价。伊朗的经济增长和生活水平远远落后于其海湾阿拉伯国家对手沙特和阿联酋。该伊斯兰政权当初依靠公众支持得以上台,如今却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这种支持,大量抗议活动引发了残酷的镇压。

“该政权已失去合法性,我认为他们没有很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曾任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反扩散主管的Eric Brewer说。“每当哈梅内伊可以选择放开时……他都选择了进一步收紧。”

伊朗的日益强大标志着西方的一种失败。自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Jimmy Carter)在任时以来,西方外交决策者一直在苦苦寻找遏制伊朗的有效战略。

作为西方最常用的政策工具,制裁已不再能有效地在国际上孤立德黑兰方面。分析人士称,伊朗已经通过深化与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来应对,对伊外交难度由此变得更大。在中东之外,伊朗的无人机产业已经为俄罗斯打乌克兰战争提供了帮助。

西方制裁让伊朗损失了数以十亿计美元,“但目的何在?”曾长期担任伊朗外交政策官员、现任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研究学者的Seyed Hossein Mousavian说。“伊朗在该地区的影响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中国深度融入了伊朗经济,伊朗向俄罗斯进一步靠拢。”

20多年来,西方国家对伊朗的政策一直摇摆不定。美国各届总统在外交与武力、示好与刻意孤立之间变来变去。

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2001年美国入侵阿富汗之际,华盛顿曾求助伊朗并获得了军事援助和情报,以帮助推翻塔利班(Taliban)。几个月后,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George W. Bush)将伊朗与伊拉克和朝鲜并列为“邪恶轴心国”。在伊朗人看来,这一逆转是一种有威胁性的欺辱。

2015年,一个伊朗支持的民兵组织在伊拉克提克里特高呼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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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一名妇女在被伊斯兰共和国道德警察拘押期间死亡,伊朗人民就此举行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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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伊朗几十年来一直奉行一贯的长期战略,即所谓的“前沿防御”,在建立一个忠诚的武装网络的同时遏制敌对势力发难。

美国的政策有时会始料未及地令伊朗渔利。2003年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被推翻,让伊朗在边境上少了一个死对头。华盛顿未能稳定战后的伊拉克局势,也增强了德黑兰的影响力。

2001年美国推翻塔利班政权后,美国在中东的势力强大到令人畏惧。2003年,小布什政府以萨达姆涉嫌研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入侵伊拉克。据美国官员称,在此几个月后,德黑兰基本上停止了秘密建造原子武器的工作。德黑兰也开始了后来持续了20年的围绕其核项目的国际谈判。

然而,入侵伊拉克也让美国命运的齿轮开始倒转,到目前仍让伊朗从中受益。借助政治和军事手段,伊朗的影响力与日俱增。美国对伊拉克的长期占领导致美国公众反对在该地区开展长期战争。伊拉克战争期间有近4,500名美国士兵和数十万伊拉克平民丧生。

目前,伊朗仍未实现将美国赶出该地区的目标,该地区驻扎着成千上万美军,美国还与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结成了一系列联盟。华盛顿仍然是中东地区首屈一指的权力掮客。但在俄罗斯和中国,伊朗现在有了两个重量级盟友,它们也有削弱美国全球影响力的雄心。

2003年4月,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目睹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的雕像在巴格达市中心被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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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美军空袭塔利班位于阿富汗昆都士省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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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在建立了地区影响力的同时,也避免了踩踏可能引发美国直接军事行动的红线。之所以能形成这种一致性,是因为伊朗的核计划和军事战略等国家安全事务不是由总统决定,而是由非民选机构决定,主要是最高领袖办公室和权力越来越大的伊斯兰革命卫队(Islamic Revolutionary Guard Corps)。

德黑兰的长远规划还体现在其在本土对抗国民捍卫神权统治的努力上。总部位于美国的倡导组织反对伊朗核武器联盟(United Against Nuclear Iran)的研究人员在一份新报告中指出,过去五年里,伊朗革命卫队下属一个名为Baqiatallah Headquarters的秘密部门一直在带头反对世俗主义和它认为的具有腐蚀性的西方影响力。

该部门是由一名前伊朗革命卫队指挥官领导,除其他任务外,还负责伊斯兰服饰规范和选举安排。基于伊朗革命卫队的原始资料,上述研究人员指出,该部门旨在动员由四百万忠实的伊朗青年组成的宗教民间团体,绕过民选政府的官僚机构,执行神职领导层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政策。

伊朗国内在政策方面并非毫无分歧。长期以来,温和派和强硬派一直存在分歧,温和派倾向于与西方接触,而强硬派则认为伊朗最好与俄罗斯和中国结盟。这一争论在总统选举中再次显现,此次选举将由改革派候选人佩泽什基安(Masoud Pezeshkian)和强硬派候选人贾利利(Saeed Jalili)展开对决,此前在投票率较低的第一轮投票中,两人均未获得多数票。这次选举是在伊朗总统莱西(Ebrahim Raisi)上个月死于直升机坠毁事故后举行的。

伊朗的核计划体现出德黑兰方面善于利用美国摇摆不定的政策。

奥巴马政府当初认为,在十多年的战争之后,要减少美国对中东的介入,就必须解决伊朗核问题。2015年,伊朗与包括美国、俄罗斯和中国在内的六个世界大国达成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协议,对伊朗的核工作实施至少10年的严格限制。作为交换,伊朗赢得了美国此前几年推动实施的国际制裁的减免。

乌克兰部队勘察俄罗斯使用伊朗制造的无人机发动袭击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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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4月,一批在伊拉克阵亡的士兵被送回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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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者认为这证明了施压和接触双重政策的合理性。他们希望这将导致对伊朗核计划的长期遏制,并缓和该地区的紧张局势。

反对者认为,该协议允许伊朗等待10年,并在大部分国际制裁消失后恢复核武器研发工作。一些人批评该协议没有解决伊朗的地区军事活动问题。

与此同时,伊朗在该地区的势力范围扩大。伊朗的支持帮助叙利亚总统阿萨德(Bashar al-Assad)度过了“阿拉伯之春”和内战。伊朗在叙利亚获得了更深的影响力,并建立了一条从德黑兰经伊拉克通往叙利亚地中海沿岸的陆地走廊,用于运输武器和人员。此外,伊朗在叙利亚和黎巴嫩境内靠近以色列边境的地区部署了同盟民兵。

在叙利亚,伊朗还与俄罗斯建立了伙伴关系,后者在2015年向阿萨德伸出援手。随着乌克兰战争爆发,这种关系加强,伊朗向俄罗斯提供了无人机。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和军事官员们在一次展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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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政府当初认为,在十多年的战争之后,要减少美国对中东的介入,就必须解决伊朗核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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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支持的民兵在黎巴嫩、伊拉克和也门占据了政治主导地位。在也门,胡塞叛军2014年控制了该国首都萨那。沙特和阿联酋这两个美国的重要地区安全伙伴卷入了也门战争。

以色列政府认为来自伊朗的威胁越来越大,但没有兑现攻击伊朗核基地的威胁。奥巴马政府、以色列政府和一些海湾阿拉伯国家曾就美国的中东政策公开争论。

美国国务院前高级官员、奥巴马政府伊朗核协议的设计者Robert Einhorn表示:“我认为我们那时过于专注于核问题,而对地区问题关注不够。” Einhorn称,奥巴马将伊朗的地区影响与核谈判分开,并在谈判之外大力反击伊朗破坏地区稳定的活动是正确的。

Einhorn表示:“问题在于他没有贯彻这一点。”

2018年,特朗普退出了伊核协议,并对伊朗实施了“极限施压”制裁政策,惩罚与伊朗做生意的外国公司,基本扼杀了欧洲与伊朗贸易的复苏。

尽管经济再次陷入困境,但伊朗拒绝受胁迫进行新的谈判。拜登把重启伊核协议作为外交政策的首要目标之一,但2022年8月,德黑兰方面放弃达成一项协议,重启的谈判宣告失败。

此后,伊朗重建了自己的核计划,比2015年达成核协议时走得更远,实际上达到了发展武器的门槛。伊朗称其并不打算发展核武器。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上周五抵达德黑兰准备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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