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資深影評人羅卡（本名：劉耀權）在2023年獲得《第4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專業精神獎。《聲影路》（Cinema Strada）是他與導演王茵茵合製的自傳式紀錄片，現正進行特別放映。紀錄片由卡叔親自旁白，以多段電影影像及歷史資料片段剪輯而成。聲與影交織成一段時空旅程，帶領觀眾進入卡叔的內心世界。聽着卡叔親身講述自己的經歷和心路歷程，彷彿跟隨他回到六十至八十年代的香港，親眼目睹卡叔如何在歷史的洪流中成長，摸索出屬於他的人生路。

生於大時代 學會近距離觀察的哲學

卡叔於1940年在澳門出生，完成中小學課程後來港升學，六十年代加入《中國學生周報》。卡叔說，當時正值社會動盪和分化時期，基層市民生活困苦，社會氣氛非常鬱悶、壓抑，他沉迷於當時流行的西方電影，當中不乏精彩的青春歌舞劇、虛幻藝術的經典作品，對於製作較粗濫的港產片無甚興趣。年輕的他非常熱愛電影，亦自命對電影有深入的了解，他和一班朋友一起籌辦「大學生活電影會」，又拍攝自主實驗電影，透過電影抒發內心的鬱結。和朋友們一起看電影、討論就成了他逃避現實及化解鬱悶的出口。直到長大後，他才開始懂得欣賞那些港產片，製作雖較粗劣，卻以嬉笑怒罵的手法諷刺時弊，內容緊扣社會，與基層市民同聲同氣，容易引起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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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暴動期間，他正在《周報》從事編採工作，撰寫不少電影的評論文章，他沒有像工人一樣狂熱地走上街頭，反而狂熱地投入藝術世界。為了上班，他要穿插於極端左派組織發起的騷亂和工人罷工活動的人潮之中才能到達工作的地方。雖不認同暴力的行徑，卻仍在日常生活中從旁近距離觀察、關注動亂事件，嘗試理解那些工人的感受，並從中尋找自己的立場。他說：「呢啲所謂『左仔』，其實好多都只係基層嘅人，佢地住緊徙置區、公屋⋯⋯住緊啲好差嘅環境。佢地谷氣、唔知點表達，所以佢哋掟石。咁呢啲唔係『左仔』黎，呢啲係谷氣呀，要發洩出嚟。」這些動亂事件，亦成為了契機，促使他嘗試了解更多社會議題，如貧富懸殊、基層市民生活的困苦、動亂背後的歷史成因等。後來他也曾參與一些靜坐抗議、遊行示威的活動表達對社會的不滿，身邊亦不乏立場激進的朋友。在參與的過程中，他不忘「近距離觀察」，時刻反省自己，機緣之下，更成為了《知識分子》雜誌刊物政治版的編輯。他說：「我哋都係經過一個過程，由鍾意藝術、文學，到鍾意潮流嘅嘢，慢慢經過呢啲社會動亂，去反思自己。即使冇參與，但都由慢慢觀察之後發覺，我哋自己都係要有個新嘅取向，唔可以好求其，隨波逐流咁一日過一日。」

順道而行 從迷惘中摸索出自己的路

1971年，他仍為前路感到迷惘，於是，他帶着內心的疑惑和不安遠赴意大利求學，體驗流浪的外國生活，回港後加入電視台作編劇，又擔起負責審查的工作。《聲影路》中，卡叔回望過去時亦笑言，明明數年前還是一個反政府的青年，數年後竟成了建制的一部份。他解釋，當時社會正值麥理浩新政時期，香港走向改革開放，社會中正往好的方向改變，在重新審視自己身處的環境後，決定「順時勢」而走，希望能幫助社會發展。他說：「因為人到底點樣要生活落去㗎嘛，你唔可以一路去抗拒或者去堅持⋯⋯個時勢轉左之後，你發覺仲可以行㗎，唔係一定要打一條路出嚟⋯⋯我覺得唔算係話出賣自己以前嘅嘢，都唔係話走精面、奉承，而係道家所謂，嗰樣嘢轉變咗之後，你順着個道嚟行。」及後，他創辦了香港電影文化中心，在為港人所熟悉的香港國際電影節及香港電影資料館擔任節目策劃工作，積極參與中國及本地電影史的整理及電影推廣教育等工作，推動中港兩地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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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香港進入另一個動盪時代，社會再度分裂，不少人選擇移民。對此，他始終秉持開放態度。《聲影路》中加插了一段八十年代香港電影《富貴逼人》的片段，片段中，董驃義正嚴辭地說自己一定要留在香港，貢獻祖國，帶有諷刺的意味。卡叔說：「就係比你思考吓，我唔覺得話你留喺度就一定係啱嘅，呢個時候一定要留喺度，貢獻俾香港、貢獻俾祖國，但都唔係一定話反對，有必要嘅你可以唔同意佢。每個人情況唔同，我哋係應該開放啲，唔可以好似董驃咁⋯⋯移民亦都有話移民嘅理據，都有佢嘅好處，佢鍾意嗰度嘅生活，唔緊要㗎，好多人去到嗰邊仍然記住，唔係話去到嗰邊就逃避啊、嘆世界咁，仲係諗緊點樣進取，點樣幫到屋企，甚至幫到以前住嘅地方嘅人都唔奇。」

寄語年輕人 改變世界從修養自己做起

「人生就係一個慢慢摸索嘅過程，好難講話一條大路行到落去。」卡叔在電影中細訴自己經歷的同時，亦分享他的人生觀。近年，他專注於研讀道家和儒家的學說，修養自己。他希望年輕人在觀看《聲影路》後可當作參考，亦歡迎對話，引發討論，他說：「我好難話自己條路咁樣行就啱，不過我覺得道家就係要尋找個道出嚟，咩時候你可以順住佢、咩時候可以逆咗佢，咁呢個係佢自己去搵，而唔好話一時衝動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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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結尾有一句說話，正好總結卡叔的人生哲理：「拍一部電影難，做好一個人更加難。改變外在世界，先由改變自己，修養自己做起。」他寄語年輕一代，要努力修養自己，就能慢慢找自己安身立命之處。

文：Iris Wong
攝：華嘉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