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ht!Mandela!
「生命的至高榮耀非執著於永不失足,而是跌倒之後能再次挺身站起。」
Invictus,Nelson Mandela(1918.7.18-2013.12.5)
數算千古歷史,沒有幾個人得以從苦楚的煉獄爬至甘美的天堂,他是其中之一。
曼德拉,從叛亂份子到民權領袖,自囚室暗牢到自由大道,近27個寒暑的十架苦路。他,是好學苦讀的法律人,卻也是意圖顛覆政府的好戰游擊兵,更是觸犯「叛國罪」而遭求處終身監禁的重罪犯……可淌血踏過荊棘窄徑之後,既成為打不倒的勇者,又是突破種族隔離政策(Apartheid)的巨人,更是南非民眾所永遠敬仰的「Madiba」……
是家長也是國父,以毅力跟決心,失志帶領有色人種渡過黑白藩籬的紅海,曼德拉筆墨難以形容的精采人生,儼然就是近代非洲的民主奮鬥史縮影。
祖上貴為昔日一國之君,也是當時開普省姆維佐(Mvezo)的酋長世家之後,曼德拉有些意外地,從小即跟隨著母親聽聞遠地而來的基督教福音。雖然媽媽目不識丁,但她刻意安排了小曼德拉進入「循理宗」教會學校修習知識,並進一步受洗成為「上帝之子」......老師也為他取了一個英文名字「Nelson」,意指冠軍之子。可當時無人能夠早一步預見。
在主日學老師每個星期所傳講的《聖經》信息跟故事裡,曼德拉首次體悟了所謂的「利他主義」,以及耶穌澆灌世人毫無歧視與差別的愛(agape)……
9歲那年,父親病逝,小曼德拉交由部落內的攝政王扶養。流有身為地方行政官父親所遺留之「不羈的叛逆」和「頑強的公義信念」的血脈,加上固定參與禮拜、服事的信仰薰陶,學生時期的曼德拉,龍非池中物,開始積極參與社區內的公共事務,並創設校園查經班,領人信主。
但,
就在不斷深入探究非洲大陸漫長且充滿灰暗的被殖民歷史,並且大量接觸歐陸自由思想,乃至於是社會(共產)主義書刊跟演講集後,曼德拉的心底深處,悄悄燃起了失志改革的火苗,期許自己未來能超越種族枷鎖,以執業律師的身分投入政治改革的行列,力求南非各種族得以全面平等、有效自治,更希望他日能搏倒或取代反共至上、立場異常保守又支持白種人優越為上的執政黨「National(Nationalist) Party」……這中文翻譯嘛,呵呵,實在不好說,你可以直譯為「國民黨」。
由形而上的「公民不服從」(Civil disobedience)到加入南非種族統一戰線,即使受到來自黑、白兩道勢力的雙重脅迫,也在抗爭後多次收到不得公開露面與發表煽動演說的禁令,但曼德拉始終無畏無懼地站在對抗不公不義的最前線!
年少輕狂的他,組織激進武裝團體「民族之矛」(uMkhonto we Sizwe)來挑戰白人的執政高牆,不只以暴制暴,觸犯當局權威,用體制外的武力來對抗法統內的政治暴力與警察濫權,甚至傳言還可能私下加入了南非共產黨的行列(歿後亦獲得了證實)。
當年曼德拉偽裝成司機,便衣尋訪南非各地,籌劃全國罷工總串連。民間人士以「黑花俠」敬稱,但南非政府則視其為萬惡恐怖份子之首。
西元二十世紀六零年代,全球局勢正處於動盪不安的危機四伏,核子武器亦隨時待命發射的情況下,以美國、英國為首的西方民主國家,擔憂在南非擁有廣大群眾影響力,且神出鬼沒的曼德拉可能選擇左傾,和蘇聯、東德等鐵幕國度結成盟友,採行先前奏效的古巴模式(武裝政變)來推翻南非的親美政權,因此美方情治單位決定先下手為強,一方面與南非當局交換各項有利條件,然後私下重金收買曼德拉的親信(或幕僚)……
西元1962年8月5日,已經成為南非警方(包含美國)頭號通緝犯的曼德拉,隱密且應該滴水不漏的私人訪問行程意外曝光,結果被「國民黨」……嗯哼,南非的國民黨以警力優勢拘捕入獄。 有人質疑是南非共產黨的白人黨員洩密,也有人認為是美國中情局的臥底政策奏效。
對外積極彰顯反共態勢、對內施政異常保守,更失言捍衛高級白種人權益的南非國民黨,當時已陸續頒布《禁止混合婚姻法》、《不道德行為法》、《人口登記法》和《集體地區法》等法案,明文禁止非白人男性(有色人種)進入南非某些地區(特別是在夜間),而且跨種族的婚姻和性關係更成為一種應受國家法律制裁或嚴懲的犯行!
「種族隔離政策」,其Apartheid正是來自於南非語的「分離」。
「我的主啊,如果需要的話,為了這個理想(人人平等)我會獻出自己的生命。」
,法庭審訊前夕
曼德拉,「非洲人國民大會(非國大)」的領導人,不意外地,遭白人法庭(司法機關是「國民黨」開的,對,南非的啦!吼,不要每一次都自動對號入座)於西元1964年6月12日求處終身監禁!
檢方整理並起訴的四項叛國罪名全數成立……即使聯合國和世界和平理事會等人權組織出面呼籲,南非政府應公平審判、客觀處置。但國民黨的判決思維絲毫不受動搖:曼德拉,鼓吹暴力、撕裂國家、煽動革命的共黨分子、匪徒,天理不容,應該受到國法的制裁。
入獄進行「悔改」與「反省」,以及重新「學習」的曼德拉,自然因其身分特殊受到了長官的「禮遇」:潮濕的水泥房,棲身空間僅為長2.4公尺、寬2.1公尺的斗室,裡面也只放了一張草墊供其睡覺之用……典獄官的辱罵與嘲諷,鑿碎巨石的血淚苦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白晝炎日,石灰岩場的強光折射,「頑劣分子」曼德拉不准佩戴護目用的墨鏡;夜間,拖著疲累不堪的身軀,卻是他唯一可以攻讀函授學位的時刻,只不過曼德拉依舊不得閱讀跟時事相關的報刊。
萬一違反規定呢?
幾次夾帶外頭書報被獄方查獲後,曼德拉遭歸類至表現不佳、態度頑劣的最下級囚犯,六個月僅能開放一次的探視,還有一封書信往來;一天下來,獨居囚禁的時間長達了23小時之久!所謂1小時放風時間呢,美其名自由活動,卻也是被荷槍實彈的警衛嚴密地監視著......因為你不知道他會不會在獄中掀起民族革命,推翻萬年執政的「國民黨」政權。
西元1968、1969年,曼德拉的母親與長子相繼別世,但官方不允許他參加葬禮;其餘家族成員(妻子跟女兒)被軍警人員嚴密監視與限制住居,也沒有機會能前來探監。
「受壓迫的民族只要下定決心贏得自由,世上便沒有力量得以阻擋。」
羅本島(Robben Island,位於南非開普敦灣的小島)上,曼德拉縱使聽聞愛子跟慈母陰陽兩隔,又深陷看似永無止盡的牢獄生涯,更宛若跌落了暗無天日的深淵,但,這一切的一切,沒有徹底擊倒這個男人,反而讓其心中的自決理念更為堅定、踏實……
曼德拉把握逐漸放寬的囚房待遇與喘息空間(可以穿長褲,允諾進行體育活動,改善飲食),以禱告、種菜和大量閱讀,慢慢化解了內心的仇恨,也開始願意跟白人政府、非國大等組織多方溝通、對話,期許南非的天空不再只是黑與白的顏色糾結與對立。
「釋放曼德拉!」的國際聲援活動,自西元二十世紀八零年代起獲得了世界各地的響應與支持,聯合國安理會也多次呼籲南非國民黨應接納境內不同意見的人士。但死抱「反共」神主牌的國民黨說什麼也不願放手,因為在冷戰強權依舊對峙的當下,英、美最高領導人都將曼德拉當作是「赤色炸彈」……共產主義、暴力示威跟民族主義絕不能在南非深耕。
直到……
西元1990年2月11日,歷經整整十年的努力,加上車諾比核災後蘇共勢力的日漸式微,南非政局亦出現改朝換代的新貌下,曼德拉,高齡已70歲的「資深政治犯」,終於在此刻重獲自由之身!
神情輕鬆但目光依然堅毅,步出牢房的曼德拉,在全球各主要新聞媒體的鎂光燈前,發表了睽違許久的公開談話,除呼籲南非應儘快結束種族隔離政策外,更訴求執政當局還政於民、全民普選,讓南非早日實現國家正常化。
無畏向前的勇氣,曼德拉的身影,即使看來有些老態,卻一樣感動了所有世人,更徹底扭轉了種族歧視往昔被視為合理化的諷刺與矛盾,也讓長久以來「黑白分明」的南非,逐步迎來蛻變重生的彩虹國度!
西元1993年,「諾貝爾和平獎」的桂冠,守護人權最高榮譽獎章「薩哈羅夫獎」(Sakharov Prize)的第一位獲獎者,美國《TIME》時代雜誌的年度風雲人物,沒有第二人想,上頭的名字,
曼德拉
難能可貴的是,擁抱群眾登上人生顛峰,在「非國大」贏得62%的普選票支持,曼德拉得以獲得提名,成為新一任的南非總統(任期:1994-1999)時,他並未像其它非洲強人國家一般,隨即展開大規模的清算動作,把前朝白人官員一一治罪或處決,反倒秉持著饒恕與合一的神學信仰與價值觀,主張跟白人共組新的大聯合政府,更邀請前任元首戴克拉克(Frederik Willem de Klerk)出任第一副總統,推動各種族和解,並攜手改善南非的經濟與醫療。
而作為昔日親密的地下武裝部隊,也是讓人頭痛的「民族之矛」,也在西元1994年時與「南非國防軍」整合,共同維護區域內的和平與保安工作。
「……有件事深深困擾著我,獄中,我不經意向世界展示了一個錯誤形象,那就是被人當成是『聖人』,作為基督徒,我,從來不是『聖人』,面對曾經所犯下的錯誤,我只是一名不斷努力的罪人。」
考慮年事已高,也無戀棧大位之意,原本可輕鬆連任總統,也絕對有機會連任到終老的曼德拉,在第一個任期結束之前毅然宣布將從政治圈引退,不再角逐任何公職,選擇用裸退的方式傳承薪火,把責任與權柄交棒給年輕一代的政治家。
西元2004年,曼德拉因身體狀況惡化,正式從群眾前隱退;
為感念他長年對於普世人權的關注,西元2009年11月11日的聯合國代表大會上,各會員國代表們一致通過決議,將曼德拉的生日正式訂定為「Nelson Mandela International Day」(曼德拉國際日),用以表彰「Madiba」數十載如一日,為民主、自由所作出的遠大貢獻!
西元2013年12月5日,高齡95歲的曼德拉病逝於自宅,安詳且光榮地走完不凡的人生旅程。
10天之後,南非政府舉行了一場莊嚴肅穆的國葬,總統府官網在悼詞上也特別刊登了曼德拉曾說過的一句名言:
「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僅僅活著,而是我們給別人的生命帶來了何種不同?這才是生活的意義。」
當然,無上光環的背後,有些黑點是必然存在的。在部分政治評論家或學者的筆下,曼德拉並非全是締造傳奇的英雄人物,尤其對於南非境內愛滋病感染率的大幅上升,大都市治安的低下與可怖的高犯罪率(西元二十世紀九零年代約有近七萬五千名南非白人選擇移民海外),還有內閣官員結黨營私的貪腐問題,乃至於是自己難以迴避的感情世界(婚外情跟私生子),也都是其崇高地位之外的爭議……
誠如記者曾經向他提問過的:
「您希望世人如何紀念自己?」
「我希望我的墓碑上能刻下這樣的一句話:『埋葬在此的,是一個已經盡了自己職責的人』……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而曼德拉往昔「投宿」了近18年的羅本島,後來在南非種族隔離政策全面性廢除後,成為了熱門,甚至是舉世人權主義者「朝聖」的觀光景點之一。
到了西元1999年時,面積5.07平方公里,距離南非本島不到7公里之遙的羅本島,進一步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冊(World Heritage Site)當中;
除了曼德拉,島上的兩位「房客」:莫特蘭德(Kgalema Motlanthe)與祖瑪(Jacob Zuma)日後也都成為南非最高領導人。
「沒有人生來就會因為一個人的膚色、背景或宗教而憎恨他人。」
尾聲:
「在風雨中抱緊自由,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
遙想那西元1991年,香港搖滾樂隊Beyond的《光輝歲月》,每一個潮起,每一個日出,亙古以來,都有必須也必定走完的革命活動,即使昨日有失足的千古風流人物,明日勢必也會誕生寫下歷史的時代英雄。
「不是時代選中我們,是我們選擇改變時代!」
……肉體會凋零、高樓會朽壞,但吾輩的意志永遠不滅,站在今天的時點,抬頭望向九龍的獅子山(Lion Rock),黑霧黯雲飄散之後,曼德拉,此時正微笑著。
有點感性。
圖文來源、一併致謝:
https://en.wikipedia.org/wiki/Nelson_Mandela
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travel/robben-island-a-monument-to-courage-62697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