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连斯基：一位“独裁者”还是一位“乌克兰丘吉尔”？
几乎无法想象泽连斯基在克里姆林宫旁边剃着胡子、穿着休闲服、开着玩笑的样子。
泽连斯基在克里姆林宫朱红色墙壁附近拍摄的讽刺“新闻快讯”中打趣道，“我在这里，在俄罗斯的心脏地带——如果它还有心脏的话。”
那是 2014 年，莫斯科已经吞并了克里米亚，并支持顿巴斯的分离主义者和乌克兰讲俄语的东部和南部的亲克里姆林宫抗议者。
泽连斯基是一名喜剧演员、演员和 95 区剧团团长。对他来说，政治是讽刺的素材。“你可以在莫斯科说‘乌克兰万岁’，不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他在视频中说道。“没有什么是现代医学无法解决的。”
十多年后，他不再靠开玩笑为生，相反，他是战时乌克兰的总统——周五计划在华盛顿会见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俄乌战争全面爆发三年后，泽连斯基的国家需要的不仅仅是现代医学才能生存，因为特朗普表示愿意牺牲基辅的利益来与普京达成协议，他之前曾表示他很钦佩普京。
上周，泽连斯基提出辞职以换取乌克兰的安全保障和北约成员国身份，此举震惊了世界。与此同时，泽连斯基与特朗普的个人关系日益紧张，特朗普已排除了基辅加入北约的可能性。
但对泽连斯基来说，让人们感到惊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自从涉足政坛以来，他的政治品牌就建立在这样一个理念上：他不是普通政客，不惜一切代价渴望继续掌权。泽连斯基精心策划、不断变化的形象一直是这一叙事的核心。
“我梦想中的乌克兰”
自 1990 年代末以来，演员泽连斯基在舞台上以及蓝屏和银屏上尝试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面具。
他在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面前表演，模仿普京所谓的情妇阿琳娜·卡巴耶娃，穿着黑色乳胶和高跟鞋，抱怨未腌制猪油的味道，并在闹剧喜剧和电视剧中扮演拿破仑、火枪手达加尼昂和想要成为万人迷的人。
当然，剧中还有瓦西里·霍洛博罗德科 (Vasily Holoborodko) 的角色，他是一位穷困潦倒的历史老师，他对腐败政客和寡头的粗俗言论让泽连斯基凭借《人民公仆》系列成为 YouTube 明星，并助他登上总统宝座。
这也是泽连斯基的第一次形象大转变。
乌克兰人对寡头出身的总统彼得·波罗申科感到失望，他在 2014 年上台后违背了结束顿巴斯战争和打击腐败的承诺，反而深陷自己的腐败丑闻。
2018 年，泽连斯基成立了一个政党，不出所料地命名为“人民公仆”党，并在正式加入竞选阵营前几个月就登上了民意调查榜首。一位心理学家解释说，他决定成为一名政治家，反映了他想要破坏乌克兰政治秩序的“骗子”欲望。
心理学家瓦伦丁·金 (Valentyn Kim) 在 2022 年 6 月告诉 DSNews.ua 网站说，“泽连斯基是一个典型的骗子，一个破坏、鄙视、怀疑事物、破坏规则的人，”他“以破坏先前政治协议的身份闯入乌克兰政坛”。
据他所说，在战争期间，骗子“比普通领导人更有效”。
在竞选期间，泽连斯基的公关团队精明地精简了媒体报道，避开了新闻发布会和接受外国媒体采访，以避免负面报道，而是通过视频和社交网络帖子控制新闻流。
他在新年前夜宣布参选，这相当于前苏联大部分地区的圣诞节——并亲自向乌克兰人祝贺了一位“新人民公仆”——他自己。
他开始穿西装和高领衫。他的承诺听起来充满年轻人的乐观。
他在 2019 年初由他的团队分发的一本小册子中说道，“我会告诉你我梦想中的乌克兰。在乌克兰，唯一的枪声就是婚礼烟花的声音，在乌克兰，你可以在一小时内注册一家企业，15 分钟内获得护照，一秒钟内在线投票。”
在 2019 年 4 月的总统选举中，他击败了波罗申科，赢得了惊人的 73% 的选票——这是乌克兰历史上最高的得票率。
他是反建制的金童，是在夜总会庆祝自己当选的和平主义者，他将改写乌克兰的政治剧本。
基辅政治心理学家协会副主席斯维特兰娜·丘尼金娜告诉半岛电视台，泽连斯基在宣誓就任总统时，给人的印象是“反权力，注定要做不同的事情，而不是像他的前任那样”。
在反犹太主义中崛起
在大多数喜剧角色中，泽连斯基都讲俄语——而且经常加上夸张的口音，这是乌克兰犹太人的典型陈词滥调。这是对黑海港口敖德萨的艺术暗示，敖德萨是乌克兰犹太社区和讽刺作品的首都。
但泽连斯基本人是犹太人——他的曾祖父和曾祖父的三个儿子被德国纳粹杀害，唯一幸存的孩子谢苗是一位二战英雄。
如今的乌克兰将谢苗的死敌——民族主义、反共产主义和反犹太主义领导人斯捷潘·班德拉和罗曼·舒赫维奇——奉为偶像，对他们与纳粹的合作以及他们在大规模屠杀犹太人和波兰人中所扮演的角色视而不见。
鉴于沙皇时代的乌克兰是屠杀的中心，迫使数百万阿什肯纳兹（西方）犹太人逃往美国和巴勒斯坦，泽连斯基上台的可能性似乎更小。
基辅分析师维亚切斯拉夫·利哈乔夫告诉半岛电视台，令人惊讶的是，在 2019 年的竞选中，他的根源“并不是议程的一部分”。
泽连斯基的“爱国热情对手有足够多的诱因”，例如 95 区对反俄抗议者与忠于亲克里姆林宫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的警察发生冲突的不敬笑话，以及对君士坦丁堡大主教巴塞洛缪关于建立独立于莫斯科大主教区的新乌克兰东正教会的法令的不敬笑话。
然而，波罗申科的支持者和民族主义团体普遍暗示，泽连斯基是犹太乌克兰寡头伊霍尔·科洛莫伊斯基的傀儡，科洛莫伊斯基的 1+1 电视网播出了 95 区节目和人民公仆系列。
证明这些暗示是错误的花了四年时间——科洛莫伊斯基于 2023 年被捕，并被指控在二十年前组织谋杀一名律师。此次逮捕将成为泽连斯基半心半意控制寡头行动的一部分，这些寡头利用他们的影响力和媒体帝国来支持政客。
然而，泽连斯基的犹太血统从未阻止亲克里姆林宫的媒体将他称为“新纳粹”，他的“法西斯军政府”雇佣了极右翼暴徒和外国“雇佣兵”来“镇压”整个乌克兰所谓的向莫斯科的政治倾向。
“新现实”
但正是泽连斯基承诺让新人掌权并结束与俄罗斯代理人的顿巴斯战争，才为他赢得了支持和总统职位。
基辅五角智库负责人弗拉基米尔·费先科告诉半岛电视台：“他绝对真诚地试图与普京谈判和平。”他说，这不是“民粹主义谎言”的案例。
人民公仆党匆忙招募了一批二流政客、新人和反腐活动人士，壮大了党派队伍，并于 2019 年 7 月在乌克兰 450 个议席的议会中赢得了 227 个席位。
基辅分析师米哈伊尔·波格雷宾斯基在那次投票后告诉半岛电视台说，“这确实是一个新的现实。”
人民公仆党垄断了组建新政府、任命地区首脑和控制司法和执法系统的权力。
一些内部人士对此表示怀疑。
一位在投票前几天不愿透露姓名的娱乐业高管——他认识泽连斯基和他的团队——告诉半岛电视台说，“这对乌克兰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在他们的领域（喜剧），他们是优秀的专业人士，但我认为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在政治上做什么。”
从乌克兰的“火星”到总统府
泽连斯基的许多最亲密的盟友都来自他的家乡——克里沃罗格（乌克兰语“弯角”），这是乌克兰中部一个锈带和铁锈色的城市，战前人口为 63 万。
它就像一个 120 公里（75 英里）长的墨迹，到处都是矿山、冶炼厂和钢铁厂，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废矿石和坑坑洼洼的道路。
当地人亲切地把它比作火星，因为铁矿石粉尘和工业污染使空气、鸟的羽毛甚至雪都变红了。
克里沃罗格的居民也以坚韧、直率和脚踏实地而闻名。
在泽连斯基 2019 年大选前几天，历史学家兼导游沃洛迪米尔·卡扎科夫 (Volodymir Kazakov) 告诉半岛电视台：“这座城市有着坚毅、男子汉的性格，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充满友爱和相互支持。”
泽连斯基成长于一个相对富裕的大学教授家庭，他所在的地区因他的喜剧团体而出名：第 95 区。
尽管如此，这位记者还是在通往他父母公寓门口的楼梯上看到了破碎的伏特加酒瓶和淫秽涂鸦，这间公寓位于苏联时代的一座混凝土蜂巢建筑的 12 层。泽连斯基于 1978 年出生在那里，邻居们称他为天生的领导者和仲裁者。
“他是一个聪明而忙碌的男孩，”50 多岁的家庭主妇塔蒂亚娜·奥雷沙卡 (Tatyana Oreshaka) 站在大楼入口几米远的地方告诉半岛电视台说，“如果其他孩子有争论，他们会要求他当法官。”
泽连斯基成长于混乱而痛苦的 20 世纪 90 年代，当时向市场经济的过渡恰逢数千万乌克兰人陷入贫困、海洛因滥用泛滥和有组织犯罪兴起。
卡扎科夫说，那个十年的克里维罗赫塑造了泽连斯基的“铁腕商业头脑”和对童年伙伴的依赖。
据民间组织乌克兰选民委员会称，泽连斯基 95 区小组的 30 名成员、其同伙或承包商成为了泽连斯基政府的一部分。
其中一位是律师安德烈·叶尔马克，他是总统办公厅主任，被广泛视为泽连斯基的“灰衣主教”。
另一个是伊万·巴卡诺夫，他在成为 95 区和人民公仆党领袖之前，通过水力发电发了大财。
2019 年，泽连斯基任命巴卡诺夫掌管乌克兰主要情报机构安全局，但三年后，在一系列涉及俄罗斯间谍和腐败指控的丑闻之后，泽连斯基解雇了他。
此后，他的党内又发生了十几次解雇和腐败丑闻，进一步削弱了泽连斯基在乌克兰公众面前的声誉。分析师费先科说，人民公仆党成员“很快就开始表现出腐败倾向。对此，泽连斯基没有解决办法。”
“乌克兰的丘吉尔”
最重要的是，泽连斯基安抚普京的尝试失败了。
费先科说，转折点是 2021 年，当时泽连斯基失去了“他可以与普京打交道的天真信念”。
泽连斯基抵制了莫斯科的压力，他制裁了普京在乌克兰的盟友寡头维克多·梅德韦丘克，并关闭了宣扬亲克里姆林宫言论的媒体帝国。
与此同时，普京宣布乌克兰为“人造国家”，并集结了数万军队，于 2022 年 2 月 24 日发动军事行动。
泽连斯基最大的转变到了时候。
与美国总统乔·拜登逃离的建议相反，他留在了基辅——尽管俄罗斯军队占领了北部郊区，杀死了数百名平民，并用炸弹和导弹轰炸了这座荒凉、冰冷、恐惧的城市。
这位曾经的小丑成为了与俄罗斯巨人战斗的大卫。
“没有人想到泽连斯基会成为战时领导人，乌克兰的丘吉尔，” 费先科说，“他在战争的第一天就做出了生存选择——胜利或死亡。”
这一决定伴随着一种新面貌——绿色军装、一周前的胡茬和疲惫的专注。
泽连斯基坚持不懈地在西方各国首都巡回演讲，用他有限的英语发表演讲，呼吁军事和财政援助。
他偶尔还是会开玩笑，但有时翻译会让人听不懂。
他在乌克兰人中的支持率飙升，尤其是在俄罗斯撤出基辅和乌克兰北部、被赶出东部哈尔科夫地区并离开南部城市赫尔松（其军队占领的最大地区中心）之后。
拜登或当时的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等西方领导人将访问基辅视为一种荣誉，也是提高自己支持率的机会。
泽连斯基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政治和个人实力。
“如今，他就是权力。他没有扮演这个角色，但对这个角色感到完全自在，”心理学家丘尼金娜说，“他仍然不反对做不同的事情，但他不会像对待天生的外星人一样关闭权力。”
尽管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上周将泽连斯基描述为“独裁者”，支持率为 4%，但这位乌克兰领导人仍然广受欢迎。根据 2 月 21 日的一项调查，在与特朗普争吵期间，泽连斯基的支持率实际上已经从 58% 上升到 65% 左右。专家表示，他对权力的掌控与普京完全不同——至少现在还不是。这位俄罗斯领导人自 1999 年以来一直在任。
丘尼金娜说，“泽连斯基远未达到‘没有普京，就没有俄罗斯’的阶段，尽管人们应该记住，在任何情况下，与工作合并的风险对任何政治家来说都是危险的。”
泽连斯基的新兴对手：扎卢日尼
然而，对乌克兰的许多人来说，泽连斯基也越来越成为该国军事斗争的象征。2023 年和 2024 年的军事行动没有带来胜利。由于美国军事援助停滞数月，反攻失败——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特朗普向共和党国会议员施压，要求他们停止向基辅提供新资金。
与此同时，尽管在对乌克兰阵地的正面攻击中损失了数万名士兵，俄罗斯仍在缓慢但稳步地占领顿巴斯的大部分地区。批评人士认为，莫斯科的军队已经在某些地区取得了进展，而泽连斯基任命的地区负责人本应在这些地区建立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这些防御工事在纸面上花费了数十亿美元。
许多人将 2024 年 2 月解雇其最高指挥官瓦列里·扎卢日尼归咎于泽连斯基，瓦列里·扎卢日尼是一位沉默寡言、像熊一样的四星上将，目前担任乌克兰驻英国大使。
民族主义政党 UKROP 的前立法者鲍里斯拉夫·别列扎 (Borislav Bereza) 在 12 月下旬发布的一段网络视频中声称，泽连斯基的团队可能会对扎卢日尼提起刑事指控，指控他在俄乌战争前几天下令清除被吞并的克里米亚和南部赫尔松地区之间的地雷。 2022 年 3 月初，俄罗斯占领了赫尔松的大部分地区。
在扎卢日尼身上，泽连斯基可能找到了他的宿敌和主要政治对手。
根据几项民意调查，四分之三的乌克兰人信任他，认为他是一个可靠的父亲形象，一个理想的保护者。
就像 2018 年的泽连斯基一样，扎卢日尼从未说过竞选总统——但人们普遍预计他会参加选举，无论选举何时举行。
费先科说，“如果扎卢日尼参加 [总统] 投票，泽连斯基就会输。”
许多其他政治重量级人物，如前总统波罗申科和前总理尤利娅·季莫申科，也有望参加未来的总统选举。
但观察人士警告说，任何新总统都将面临与泽连斯基六年前首次上任时面临的挑战截然不同的挑战。
数百万乌克兰人流离失所，他们的家乡和家园被摧毁。乌克兰需要数十亿美元为他们建造住房和恢复基础设施，而严重的人口危机可能会终结全面复苏的任何希望。
泽连斯基提出辞职可能不仅仅是一种战术策略。
“如今的总统椅就像一把电椅，”基辅分析师奥列赫·萨基扬在 2 月 20 日的电视讲话中说，“没有人希望一到那里就立刻承受所有负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