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周的美国威胁和伊朗抵制,以及高度紧张和不稳定的地区局势,美国与伊朗之间的第一轮会谈已于4月12日在阿曼的调解下开始,旨在就伊朗核计划达成新的协议。

此后,双方之间的第二轮谈判于4月19日在意大利首都罗马举行。两轮谈判均未宣布任何结果,但双方均称每一轮谈判都是“建设性的”。

这些谈判是在美国不断发出威胁的情况下进行的——美国声称如果在谈判开始后的60天内无法达成协议,那么伊朗将面临针对其核设施的军事行动。而此前,伊朗与世界大国之间的谈判历时整整18个月,才于2015年4月2日在瑞士洛桑签署了伊核协议。特朗普后来于2018年5月8日宣布单方面退出该协议,从而导致其破裂。

双方都有动力使会谈取得成功,尤其是鉴于伊朗希望避免该地区潜在升级的后果,并剥夺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说服特朗普相信军事行动是消除伊朗核威胁的唯一途径的机会。

然而,美国总统特朗普迄今宣布的上限很高,包括伊朗完全放弃其核计划,以及削减其导弹能力并限制其地区存在,而这可能会使伊朗无法放弃被其视为生存安全必需品的项目。进而将使双方达成协议的机会变得更加复杂,并为局势再度升级打开大门。

伊朗在近三十年前开始重启核计划,其间既没有生产出核弹,也没有放弃该计划。自那时起,该计划一方面是伊朗与西方冲突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也是伊朗恢复其历史地位过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伊朗的核计划代表什么?伊朗在美国的压力下放弃该协议的可能性有多大?正在进行的几轮谈判能否取得成功?

核计划的故事与地缘政治必要性

在冷战时期,美国将巴列维时期的伊朗视为其在亚洲遏制苏联的战略的一部分。对于美国而言,沙阿(国王)巴列维统治下的伊朗和凯末尔主义者统治下的土耳其,构成了分隔苏联与海湾和中东地区的地缘战略安全带。

伊朗沙阿成功地利用了美国总统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于1953年在一场演讲中首次提出的“和平利用原子能”计划。在美国与苏联冷战的背景下,艾森豪威尔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获得核能力的机会,但仅限于在农业、医药、发电和其他领域内民用。为了推行这一倡议,国际原子能机构顺势成立,其总部设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

在此背景下,伊朗于1957年与美国签署了核合作协议。1959年,伊朗沙阿在德黑兰大学建立了核研究中心,而在9年之后,由美国提供给伊朗的5兆瓦核反应堆开始运行。

伊朗沙阿获得了专业技术并开始为其核计划进行铀浓缩。据“地缘政治未来”报道,直到1979年沙阿政权被推翻之前,伊朗一直与美国、法国、印度、阿根廷、南非和德国合作,以建造布什尔核反应堆。沙阿花费了60亿美元建设核设施,并计划再耗资300亿美元以建造20座核反应堆。

他于1974年创立的伊朗原子能组织,年度总预算为13亿美元,仅次于伊朗国家石油公司。尽管伊朗于1968年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但毫无疑问,伊朗沙阿的最终目标是研制并拥有核武器。

之后,伊朗伊斯兰革命取得成功,阿亚图拉霍梅尼随后宣称生产核武器违反了伊斯兰教法,并且认为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与伊斯兰圣战和战斗的道德观念相悖。他随后发布指令,要求拆除伊朗核计划,并导致伊朗核科学家移居国外。

在伊斯兰革命的一年多之后,伊朗又与伊拉克陷入了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1980-1988年)。伊朗新任领导人似乎对拆除核计划感到后悔,与此同时,在1980年7月推翻哈桑·巴尼·萨德尔政府的未遂政变之后,伊朗又对军队进行了大规模的改组。这两件事情都大大削弱了伊朗对伊拉克的军事和威慑能力。或许,如果伊朗核计划已经实施,那么伊拉克就不会率先攻击伊朗。

战争结束后,由于国际封锁,伊朗无法最佳地实现其常规军事能力(尤其是空军能力)的现代化。伊朗领导人认为,必须重建核计划,同时发展弹道导弹计划,以弥补其先进战斗机的不足。

1989年,伊朗与苏联签署了第一份核协议。1993年,在德国拒绝恢复布什尔核反应堆的建设之后,鲍里斯·叶利钦宣布俄罗斯将完成该反应堆的建设。

核计划的重启恰逢伊朗通过其重要势力范围内的盟友和代理人网络进行地区扩张,以实现其所谓的“前沿威慑”并对以色列构成直接威胁,而以色列则一直坚称不会允许伊朗成为拥核国。

在“阿克萨洪水”行动之前的几年内,与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明显相关的特工暗杀了4名伊朗科学家,此外还打伤了另一名科学家。2021年4月,一次神秘爆炸事故摧毁了位于德黑兰以南200英里的纳坦兹核设施内生产浓缩铀的离心机车间,而这起爆炸很可能也是摩萨德所为。

2015年伊该协议为何能够成功?现在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2015年,在与多个国际大国(中国、法国、俄罗斯、英国、美国和德国)签署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伊核计划)中,伊朗同意至少在未来15年内抑制其铀浓缩计划的进展,包括暂停超过三分之二的离心机运行、将铀浓缩百分比降至3.67%以下,并且在未来15年内不建造任何新的铀浓缩设施。作为交换,西方国家将解除针对伊朗的制裁。

美国前国务卿约翰·克里(左)与伊朗前外长贾瓦德·扎里夫(右)的会面 (路透)

美国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Stratfor”前运营主任雅各布·夏皮罗表示,那些年发生了两件事情,使双方不仅能够而且更倾向于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一是ISIS已经成为美国和伊朗的共同敌人,而美国需要伊朗以及其伊拉克盟友的帮助来打击该组织。

二是美国主导的制裁机制开始对伊朗国内局势产生深远影响。当时,伊朗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哈桑·鲁哈尼政府愿意用离心机和铀来换取向外国投资开放国家、让伊朗石油不受限制地进入世界市场并改善伊朗人民的生活质量。

然而,特朗普称该协议是一场“灾难”,美国其他一些人员也同意这种观点。他们认为,这使得伊朗受益于制裁的解除和经济条件的改善,同时又保留了关键的核能力和随时重新开发该计划的技术。此外,伊朗还拥有大量用于隐藏其核活动的洞穴和隧道,而由于检查人员数量有限且其国土面积广阔,检查只能集中于已知设施。

该协议也没有涉及伊朗的弹道导弹计划——这项计划包含具有多种射程和有效载荷的导弹。伊核协议的反对者表示,其中一些导弹的设计目的就是要携带核弹头。更重要的是,该协议并未包括遏制伊朗地区影响力的计划,而伊朗的地区影响力由包围黎凡特地区并危及华盛顿盟友的代理网络构成。

事实上,奥巴马对瓦解伊朗整体实力的渴望丝毫不逊于特朗普,因为美国国内几乎毫无争议地认为,伊朗是一个必须被瓦解和消除的威胁。但奥巴马意识到这些问题不可能一下子得到解决,而且伊朗也不准备在任何压力下讨论其数十年来积累的地区影响力。另一种策略则是利用经济激励手段来推动伊朗达成更多部分协议,以期从向全球经济开放中获取更多利益。

在2018年特朗普执政期间,ISIS的威胁相对减弱,从而使特朗普更容易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美国非但没有利用加强经济联系的激励手段,反而对伊朗实施了严厉制裁,迫使伊朗逐渐违背其在核协议内的承诺。该协议随后破裂。

如今,特朗普重返白宫,他认为,在伊朗的战略能力在过去两年内遭到破坏之后,现在出现了一个历史性的机遇,以一劳永逸地消除伊朗的威胁。而这个机会可以通过迫使伊朗拆除其三大力量源泉来实现:核计划、导弹能力及其非国家盟友网络。

另一方面,伊朗国内现在有声音称,伊朗维持其地区强权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制造核弹。事实上,英国《每日电讯报》曾在今年2月报道称,伊朗军方领导人已经要求最高领袖阿里·哈梅内伊重新考虑他此前发布的禁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教令。

根据美国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Stratfor”公布的数据,伊朗在过去一年内的核活动显著增加,其铀浓缩丰度加速提升至60%,非常接近制造核弹所需的90%的水平。

今年2月,国际原子能机构报告称,在特朗普于2024年11月当选美国总统后的3个月内,伊朗高浓缩铀库存增加了50%以上,并达到了274.8公斤。

此外,根据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在2024年7月向国会提交的报告,美国情报部门最近得出结论认为,伊朗正在进行有关如何在伊朗领导层同意研制核武器的情况下快速制造出初级核弹的技术研究。

这就意味着,虽然有人认为最近针对伊朗地区力量的打击将迫使其在谈判中采取灵活态度,以避免激怒美国,但在另一种情况下,伊朗可能会加速其获取核武器的进程,以恢复其受损的威慑平衡。这是由于伊朗与西方之间存在结构性的敌意,而这使得伊朗领导人意识到,与美国和西方达成全面解决方案的道路将永远被阻断。

那么谈判将如何进行?

在入主白宫后,特朗普重启了针对伊朗的“极限施压”政策,并把伊朗石油出口降至零点作为其首要目标。据路透社3月6日报道,特朗普政府官员正在讨论在马六甲海峡等全球主要咽喉要道检查涉嫌运载伊朗石油的油轮的计划。

在此背景下,美国在3月8日撤销了伊拉克对伊朗制裁的豁免——该豁免允许伊拉克进口伊朗电力。

尽管此次行动对伊朗经济产生了直接影响,包括伊朗货币的历史性下跌、通货膨胀上升,但从中期来看,伊朗能够应对这些威胁并将其控制在内部,从而使它在谈判中显得并不那样仓促。

然而,从长远来看,伊朗仍不能承受在经济上与世界隔绝的局面,因为伊朗经济的设计初衷并不是像朝鲜那样孤立。伊朗需要向世界市场输出石油作为其主要收入来源。伊朗银行习惯使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系统,但美国在制裁伊朗后取消了伊朗与该系统之间的接入。此外,伊朗经济还依赖于自由市场模式,投资者需要与全球市场建立联系。

由于伊朗核计划最初是作为威慑手段而建立的,因此它愿意再次限制其核计划进程,以换取包括维护自身利益和战略需要在内的诸多好处,例如加强经济形势、阻止持续崩溃,最重要的是阻止美国威胁要采取而以色列正准备采取的军事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该计划将成为一种高效的威慑工具。

然而,如果特朗普继续提高有关限制伊朗导弹能力或停止支持其在该地区盟友的要求的上限,而不是简单地就这些限制达成一致,那么谈判就将面临困境。即使伊朗国内其他更灵活的派系愿意放弃其中任何一个问题,伊朗革命卫队也不太可能愿意这样做。

由于特朗普政府对伊朗的要求似乎也存在分歧,这就为达成部分协议的可能性敞开了大门,前提是双方(首先是美国)的要求和观点能够合理化。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史蒂夫·威特科夫在4月15日通过社交媒体呼吁伊朗停止其核浓缩计划,而就在前一天,威特科夫在阿曼会见伊朗外交部长后告诉“福克斯”新闻,美国政府只寻求限制伊朗的铀浓缩能力,而不是彻底拆除伊朗的铀浓缩能力。

据《纽约时报》报道,这种转变发生在白宫会议之后,而出席此次会议的人员包括威特科夫、美国副总统万斯、国务卿鲁比奥、国防部长赫格塞斯、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兹和中央情报局局长约翰·拉特克利夫。

据该媒体报道,万斯、赫格塞斯和威特科夫认为,要达成协议就必须对伊朗核计划实施限制,而鲁比奥和沃尔兹则认为有必要“彻底废除”伊朗核计划——正如卡扎菲2003年在利比亚的做法,并认为这才是结束伊朗核威胁的唯一保证。

另一方面,伊朗手中仍有筹码。尽管伊朗及其盟友的实力在最近受到了损害,但他们仍然拥有足够的实力在零和对抗中损害美国和以色列。伊朗也知道,特朗普实际上并不希望出现战争局面,也不想为无休止的冲突承担代价,因为他需要致力于中美之间的长期战略斗争。

总而言之,如果美国继续将其要求升级到与伊朗的战略要求(伊朗执政政权合法性的来源)发生冲突的程度,那么双方达成协议的可能性似乎会很小,而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如果美国的要求不再是要伊朗放弃导弹计划及其主要盟友网络,那么鉴于双方的需求,达成部分协议的可能性将会很高。

来源 : 半岛电视台 + 电子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