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设定欧洲的数字自由界限？
本月初，欧盟委员会史无前例地通过了与《数字服务法案》相关的“授权法案”，以授权特定研究机构访问Meta、谷歌和TikTok等主要数字平台的内部数据，以分析与虚假信息和仇恨言论相关的风险。
这项进展为欧洲《数字服务法案》及其背景、目标和关键条款提供了新的视角。
本报告回顾了该法案对言论自由、政治内容和独立媒体的影响，尤其是在巴勒斯坦问题等敏感问题上，以及欧洲数字治理未来发展日益激烈的争论中。
什么是《数字服务法案》？
该法案于2020年12月由欧盟委员会提交提案，并由此开启了其立法程序。经过一系列的审议，欧洲议会于2022年7月5日投票通过了该法案，欧盟理事会于2022年10月批准了该法案。
《数字服务法案》于2022年11月正式生效，并开始逐步实施。该法案自2023年8月25日在拥有超过4500万用户的大型数字平台上实施，并于2024年2月17日在欧盟境内的大多数平台上全面实施，最近还扩展到了网络托管等平台。
欧洲理事会的报告证实，《数字服务法案》是欧盟努力根据其政治和社会价值观实现数字空间全面监管的基石。该法案的通过源于欧盟已经意识到，欧洲单一市场内旧有的数字调解规则已经不足以应对大型数字平台快速扩张，以及互联网转型为欧洲经济和公共领域核心组成部分所带来的挑战。
该法案还旨在保护用户的基本权利，以确保数字交易的透明度，并以公平和平衡的方式在数字参与者之间分配责任，同时加强成员国的监督、监测和问责能力。
报告补充称，该法案基于这样一个前提：数字环境已成为一个技术工具，不仅被用于传输信息和互动，还用于影响社会和引导公众行为，无论是通过算法还是对个人数据的利用。
在这样的背景下，《数字服务法案》采取了一种基于区分数字服务不同影响力级别的监管理念。它要求所有中介服务提供商遵守一系列通用规则，并对欧盟境内拥有大量用户、因其广泛影响力而被认为具有系统重要性的大型平台施加了更为严格的义务。
报道指出，这些平台最重要的义务之一是定期评估其服务运营中产生的风险，特别是与传播非法内容、虚假信息或侵犯人类尊严相关的风险。它们还必须采取有效措施降低这些风险，并向监管机构提交详细报告。
数字平台的另一项关键义务是披露其用于对用户进行排名或推荐内容的算法的工作原理。它们还必须为用户提供禁用跟踪其个人数据或监控其浏览行为的推荐系统的选项。
报告强调，为了实施这项法律，欧盟建立了双重机构监督体系——一方面由成员国的国家主管部门监督，另一方面则由欧盟委员会监督。
欧盟委员会拥有监督主要平台的特殊权力，包括处以高达全球年营业额6%的罚款、立即发布纠正令，甚至在发生严重违规行为时暂停其服务。
该法案的目标不仅限于从技术上解决数字平台的问题，还扩展到重塑欧洲数字主权，并加强全球数字空间的民主治理模式。
欧盟将这项法案视为保护欧洲社会模式免受主流平台影响的工具。欧盟希望通过这项法案，通过所谓的“布鲁塞尔效应”，而将其监管标准输出到海外，这意味着得益于欧洲市场的规模及其立法影响力，欧洲框架将成为全球参考标准。
最终，该报告认为，《数字服务法案》代表着朝着建立基于言论自由、平台透明度和保护人类尊严之间平衡的欧洲愿景所迈出的战略一步，同时提供精确的监督机制，以确保技术不会成为实施统治或控制的工具。
该法案如何适用于政治内容？
德国《明镜周刊》在报道《数字服务法案》时指出，这项法律代表了数字平台监管其内容（尤其是政治内容）方式的根本性转变。
此前，Facebook、YouTube 和 TikTok 等大型科技公司根据自己的规则管理内容审核，通常没有外部监督，而新的欧洲法律将这一责任转移到机构和法律层面，并要求这些公司遵守由外部制定并由欧洲主管机构系统监控的明确立法。
据该报报道，该法律并未明确规定哪些政治内容应被删除或移除。相反，它要求平台对每项删除或限制的决定提供合理依据，无论涉及政治内容还是其他内容。
如果帖子或账户被移除，平台必须被告知原因，并提供申诉机制。这代表着用户和平台之间权力平衡的重大转变。
这项措施不仅针对非法内容，还旨在应对虚假信息和内容政治操纵现象，并要求主要平台定期评估与民主和政治话语相关的风险。
该报强调的最敏感问题之一，是打击虚假信息与保护言论自由之间的重叠。虽然一些人欢迎要求科技公司回应误导性政治内容，并分析其对选举或公共辩论的潜在风险，但也有人担心这些措施可能被用作限制不受欢迎政治内容，或对反对派或批评性活动实施某种形式的软审查的借口。
《明镜周刊》并未忽视活动人士表达的担忧，其中一些人指出，该法案赋予平台在定义“有害”或“误导性”内容方面拥有广泛的自由度，这可能导致另类或非主流政治叙事被边缘化。虽然该法案强制要求将这些流程透明化，但其实际执行将是对平台中立性和政治多元化承诺的真正考验。
《数字服务法案》与巴勒斯坦事业
据“Tech Policy Press”报道，尽管欧洲《数字服务法案》声称其目标是规范数字空间、打击虚假信息和保护用户，但它仍引发了巴勒斯坦数字权利倡导者的严重担忧。
在实际应用中，这项法案可能导致对与巴勒斯坦相关的内容进行系统性和不成比例的审查，并赋予各大平台广泛的权力，对内容进行分类和删除，而无需承担任何实际责任，也无需了解其复杂的政治背景。
报道指出，该法案要求Meta、YouTube和X等主要数字平台评估与内容相关的“系统性风险”，尤其是在虚假信息、仇恨言论和煽动性内容方面。然而，当这种评估应用于高度两极化的政治背景（例如巴以冲突）时，所谓的“煽动”或“虚假信息”就会受到带有偏见的解读。
因此，这些平台可能会利用这些以欧洲法律为支撑的权力，以遵守新的法律管控为借口，压制巴勒斯坦人的声音或者破坏批评以色列政策的言论。
这篇报告最引人注目的观察之一是，巴勒斯坦人针对以色列侵犯行为的言论经常被平台算法归类为“敏感内容”或“煽动暴力”，而类似或更极端的以色列内容则会被忽视。
尽管《数字服务法案》要求平台在删除内容时保持透明度，但现有的申诉机制仍然复杂且无效，尤其在对巴勒斯坦被占领土等边缘地区的用户而言。
该报告还警告称，目前的法律草案可能会创建一个“双层数字系统”，以使某些政治叙事受到保护和传播，而巴勒斯坦叙事则会受到更严格的审查。
由于缺乏明确的标准来界定什么是“对民主有害”或“政治误导”的内容，这种风险将进一步加剧，平台自身将自行决定删除内容，而这些决定又将受到它们与欧盟境内的国家和机构之间的商业、政治关系的影响。
该报告指出，巴勒斯坦内容经常遭到删除或者受到限制，即使这些内容并未明显违反法律规定，而仅仅是记录违法行为或者表达政治观点。根据新的法案，此类措施可能带有法律层面而使其具有合法性，哪怕它们侵犯了言论自由，并对边缘群体的叙事制造了偏见。
该法案与独立媒体
据法国《费加罗报》报道，欧洲《数字服务法案》的生效将对欧洲地区的出版和媒体环境产生根本性的变化。尽管该法案的本质目的是对主导数字内容的主要平台实施严格监管，但这些法规的后果并不局限于这些公司，还影响着媒体平衡本身，包括独立新闻业和数字多元化的未来。
该报指出，该法案赋予欧盟前所未有的权力，可以监控那些被归类为“具有系统性影响力”的大型数字平台——这些平台在欧洲拥有超过4500万月用户。
该法案要求这些平台向用户解释其页面上内容的显示和排名方式，并披露决定内容可见范围的算法是如何运作的，以及内容在平台内的传播范围。尽管这些要求旨在遏制虚假信息和仇恨言论，但却给依赖这些平台进行传播的小型媒体蒙上了一层阴影。
据《费加罗报》报道，这些规则通过对信息流实施集中控制，并识别“误导性内容”或“对用户有害的内容”，而为压制独立媒体的声音敞开了大门。这些独立媒体的声音可能仅仅因为没有得到主要实体的资助，或者不符合平台规定的数字标准，就被严格归类为“不可靠”的内容。
过滤算法所采用标准的不透明性加剧了这些担忧，这使得独立媒体容易面临不合理的数字排斥风险。
该报总结称，鉴于这些事实，欧洲独立媒体的未来，与大型数字公司的处境及其对“安全”或“适当”的评估直接相关。
尽管该法案宣称致力于保护基本权利，但除非这些措施附带真正的保障，以确保所有媒体参与者都能够平等地获取和传播信息，不受歧视或边缘化的威胁，否则，其可能会给新闻多元化造成适得其反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