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日本总与经济上的安稳、品质与进步联系在一起:世界通常把它视作一个惊喜较少、稳定性强的经济体,常年处于近零利率与通缩的环境中。相形之下,危机更常从金融波动更大的美国或欧洲传导而来。

然而,在这份表面的宁静背后,日本正出现不容忽视的变化,一旦升级,其影响可能外溢至全球经济。本文由此梳理日本经济的关键面相——庞大债务、通胀抬头、货币政策拐点与债券市场的再定价。日本会继续是金融稳定的支点,还是会成为下一次全球冲击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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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生产总值(GDP)

以名义国内生产总值计,日本是全球第五大经济体,2025年约4.2万亿美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估算)。

尽管体量庞大,但过去十年经济增长疲弱,常在放缓与萎缩之间徘徊,其原因包括人口老龄化、生产率下滑以及对外需的高度依赖。这使日本成为规模巨大却动能有限的经济体,直接给政府的收入结构带来压力。

长期性财政赤字推动日本政府年年加码举债(路透社)

政府收入来源

日本公共财政以税收为主,约占总收入的60%,其余通过国债与其他融资渠道弥补。以截至 2025 年 3 月的财政年度计,税收总额约 75.2 万亿日元(约 5220 亿美元),其中包括消费税(占总额的三分之一以上)、所得税和企业所得税。

即便处于历史高位,收入仍不足以覆盖不断攀升的支出,尤其是医疗与社保账单膨胀,迫使政府持续举债以填补缺口。

财政赤字

2024 年日本政府支出约7800亿美元,税收5220亿美元,赤字约2580亿美元(约占GDP的6%),使债务继续积累。2025年政府支出115.5万亿日元(约7700亿美元),其中四分之三由税收覆盖,四分之一靠发债,重新抬升了举债水平与利息负担。

随着利率上行,财政承压更显:2026年度各部门预算申请合计122.45万亿日元,连续第三年创历史新高,凸显债务服务成本膨胀与公共支出的结构性挑战。

债务负担:稳定的最大隐忧

日本的国家与私营部门杠杆远超本国经济规模,是其结构性脆弱点。

政府债务

日本政府债务约10万亿美元,相当于2025年4.2万亿美元GDP的235%。这部分债务主要由国内机构(银行、养老基金、保险公司)持有,虽降低了外部压力,却显示出政府对本国储蓄的高度依赖。

该比率从2010年的196%、2020年的230%升至2025年的235%+。绝对规模大致在10至11万亿美元,但经济体量缩小推高了债务率。

私营部门债务

企业、住户与金融机构合计债务约7万亿美元,约为GDP的170%,包括工商金融、住房消费与银行项下负债。体量高企意味着对加息或经济放缓更为敏感。

外债

日本对海外的义务约4.3万亿美元,超过GDP的100%。尽管其对外资产更大,但该负债仍是潜在弱点,使日本易受市场波动与资本流向影响。

总债务

政府与私营部门合计负债约17万亿美元,超过GDP 的400%。虽多为本土融资,但一旦全球性冲击发生,政府可能被迫救助本国金融机构,从而进一步加重财政脆弱性。

通胀、工资压力与产出回落

日本长期处于“通缩时代”,价格稳定或下降,通胀近零,迫使日本银行(央行)长期实施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然而形势近年逆转:

2025年7月,消费者价格通胀率(CPI)同比3.6%,由食品与能源推动。食品价格上涨7.6%,为自2月以来最快,大米涨幅尤显。

同期,名义工资上升4.1%,实际工资上升0.5%,为2024年12月以来首次转正。日本联合工会宣布的加薪幅度超过5%,为1990年代以来最高,反映出通胀周期导致物价压力居高不下。

在食品与能源价格攀升背景下,日本通胀已超过央行目标(美联社)

与此相对,工业产出大幅下降。2025年7月工业产出环比下降1.6%,为2024年11月以来最大跌幅,汽车产量下降6.7%、机械产量下降6.2%。按年率计,7月由6月的增加4.4%转为下降0.9%。出口连续第三个月下降2.6%,为2021年2月以来的最大降幅。

一致性指标从6月的115.9降至7月的113.3,为2024年2月以来新低。由此可见,高通胀加上出口疲弱和产出回落正在压制实体活动,并为货币政策与债券市场的变化奠基。

货币政策:利率路径的拐点

在二十余年近零利率之后,日本银行于2025年面对通胀与工资上扬的现实。1月将政策利率从0.25%上调至0.5%,为17年来最高,标志着逐步走出超宽松。

央行同步开始缩减国债购买,以每季度4000亿日元的节奏减少,力争到2026年3月将持有量削减7%至8%。购债退坡压低需求、推升收益率,债务利息负担随之上扬。

日本作为全球最大债权国的财政实力

尽管国内承压,日本仍是全球最大净债权国:2024年净对外资产约3.73万亿美元,分布于美国国债(约1.1万亿美元)、欧洲(约4000至6000亿美元)、中国与东南亚以及澳大利亚(约1000至2000亿美元)。

这使日本在全球融资稳定中扮演关键角色,但若东京突然调整资产配置,同样可能成为外溢性冲击的源头。

日本国债市场:从“低息乐土”到“重定价”

日本政府债券(JGB)是全球最大的债市之一,存量逾9.9万亿美元。长期以来,得益于零利率与收益率曲线控制(YCC),JGB与“廉价融资”几乎划等号。

日本银行时隔数十年开始渐进式退出零利率政策 (盖帝图像)

但自2023年通胀加速以来,市场开始自发再定价。截至2025年9月1日:10年期JGB收益率1.63%,为2008年7月以来最高;20年期2.64%、30年期3.30%、40年期3.50%,长端收益率升至历史区间高位.

收益率曲线陡峭度为全球之最,30年与10年期间的利差约1.5个百分点。这意味着长期借款成本升幅远超短端,反映投资者对通胀与财政可持续性的对冲与担忧。

收益率上行的内外部影响

国内层面:

财务省拟将2026/27年度预算的假定利率提高至2.6%,并划拨约30万亿日元(约2020亿美元)用于债务服务。2025年实际利息支出增长14.8%至32.39万亿日元(约2230亿美元);未来5年可能增至每年78万亿日元(约 5380 亿美元)。

两年期国债招标出现2009年以来最弱需求,显示本土投资者的谨慎与信心下滑。

海外层面:

日本机构长期把盈余资金投向美欧高息债券。但在对冲汇率成本吞噬近半海外收益、而本国债提供3%以上回报的情况下,资金正回流JGB。

大型机构(如朝日生命等)已开始减持美国国债、增配日债,这对全球债市尤其是美国形成压力。美国公共债务在2025年9月达37.4万亿美元,两个月内增加1.2万亿美元;同期10年期美债收益率自2020年8月的0.65%攀升至2025年9月的4.10%(上涨531%),30年期由1.36%升至4.78%(上涨251%)。

美债收益率作为房贷、车贷、助学贷、信用卡等利率的锚,受日本资金回流影响而上行,将抬升美国家庭借贷成本、抑制消费,同时削弱政府管理赤字的能力。

日本对外资产回流,可能削弱美国赤字融资的稳定性(路透社)

日本会是下一次冲击的源头吗?

日本的变化已不再是“地方性新闻”,而是重塑全球融资规则的变量。其收益率上行改变国际资本流向,给高债依赖经济体(尤以美国为代表)施加叠加性压力。

在“廉价资金”可信度下降之际,全球债务市场或将成为下一场危机的舞台,而日本债券极可能是第一缕火花。

来源: 半岛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