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科学家朱松纯突然离开美国——他在那儿度过了人生一半以上的岁月,并在多个领域内取得了重大的学术与产业成就。

他的离去令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许多同事困惑不已——他曾担任该高校的计算机科学教授。面对诸多追问,朱松纯只给出一句回答:“我必须这么做。”

回到中国后,他在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获得了崇高的学术职位——两校都是中国人工智能重镇。与此同时,他还担任北京通用人工智能研究院的负责人,并且是中国政府在人工智能技术方面的核心顾问之一。

但为何这位获得计算机视觉著名“马尔奖”的人工智能学者,会在二十多年后离开美国并回归中国?

奔赴“知识的灯塔”

朱松纯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将美国及其大学形容为“知识的灯塔、科学家的港湾”。像他这样出身中国偏远地区的人,也能在那里追逐梦想并取得卓越的学术地位。

他强调,自己在1992年离开中国,奔赴哈佛大学攻读计算机科学,以延续在国内高校已彰显的学术长项。

但当时朱松纯无力负担申请费用,因此最初并未向哈佛等名校投递申请,只向一些规模较小的大学提交了材料。

哈佛大学承载着朱松纯的学术理想(法新社)

也正是因为无法支付申请费,那些学校既未审阅也未联系他。后来,一位中国导师劝他直接写信给哈佛:这所老牌名校并不会在意一笔申请费。

在上千份申请中,菲尔兹奖得主、著名数学家大卫·芒福德(David Mumford)注意到了朱松纯的材料。

芒福德对《卫报》回忆称:“我惊讶地发现,一位来自中国腹地的学生提出了一种‘万物理论’式的人工智能观,并把马尔作为灵感源泉。他的视野与对人工智能的整体性处理方式让我震惊。”

随后,芒福德直接联系朱松纯,帮助他获得了哈佛的全额资助——这所学校恰恰对应他对美国学术精神的想象。此后,芒福德也成为朱松纯的导师之一。

“文化冲击”

1997年,朱松纯离开哈佛,赴斯坦福大学任讲师。在那里,他遭遇了第一次文化冲击:学生们蜂拥去上网站开发、应用构建等实操课程,而不是他开设的理论课。

这与“互联网泡沫(Dot-com)”的兴起同时发生:雅虎上市、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创立谷歌(两人当时与朱松纯同校)。
朱松纯对《卫报》表示:“在哈佛,生活围绕着知识与理解,因此他们的校徽上并列着三本书;而在斯坦福,它的‘象征’更像是美元符号。”

朱松纯最终没能在斯坦福继续下去,仅停留一年便转至俄亥俄州立大学,随后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任教,那里成为了他在美国的最后一站。

与“人工智能之父们”的分歧

杰弗里·辛顿、约书亚·本吉奥、扬·勒昆被称为“人工智能之父”或“深度学习三巨头”,但朱松纯与他们之间的关系颇为紧张。

摩擦源自对人工智能——尤其是通用人工智能(AGI)——在哲学立场与技术路径上的根本分歧。

勒昆及其团队认为,大数据和强算力是通往成功的最大门径,这一观点为Meta与OpenAI等公司所推崇。

扬·勒昆在2012年的一篇论文曾被朱松纯以“理论不清晰”为由拒绝 (盖帝图像)

而朱松纯则坚信,“真正的通用人工智能必须能以尽可能少的数据完成复杂任务”。

这一立场可以说在中国公司深度求索(DeepSeek)身上得到体现:其推出的人工智能系统被认为可对标美国同类工具,却以更小的数据与训练规模达成性能,从而折射出朱松纯在中国人工智能圈的影响与话语权。

2012年,当朱松纯担任计算机视觉顶会CVPR程序委员会主席时,勒昆向大会提交了一篇论文,却被朱松纯以“理论基础不够清晰”为由拒绝,这令勒昆大为恼火,并为其论文辩护。

为何回到中国?

朱松纯在哈佛的同学、与他相识20年的好友马克·尼茨伯格表示,朱松纯的决定令他和业界都颇为意外。但他补充称:朱松纯认为在中国更有机会依照自己的方式追求通用人工智能。

其中的原因在于:中国政府为他提供了在美国难以获得的资源与条件,从而助力他实现对通用人工智能的愿景。

不过,《卫报》的这篇报道指出,背后还存在其他因素:朱松纯与业内领军者(尤其在深度学习机制上)存在深层的哲学与方法论分歧。

朱松纯与美企在AI研发哲学上的分野,折射在DeepSeek与其对手之间的差异(社交网站)

与此同时,中美地缘政治的紧张也促成了这一决定。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开始对中国研究者施加限制、约束其学术自由,这让朱松纯对在美国的工作心生排斥。

毫无疑问,朱松纯回到中国,对于中国政府在人工智能竞赛中——尤其是在抢先实现通用人工智能方面——是一大利好,也使竞争更像是一场“理念与范式之争”:一边是美国式人工智能——偏好用“海量数据+海量算力”;另一边则是“朱式人工智能”——主张“用更少的数据实现更大的能力提升”。

来源: 电子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