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聖誕，但談希律王卻很合時，」講道的牧師提起了聖經中暴虐的君王，為了避免上帝派遣他的兒子到他的王國，下令殺掉伯利恆所有兩歲以下的男嬰。「希律王會針對那些他認為是得益於DEI的任命，將去屆領袖任命的黑人解職，他是那種領袖。但他後來才會發現，黑人在航空集的運作有多重要，這樣做會解僱太多人，甚至會影響Newark機場的運作。」「我談的是希律王」他重申，「這個人不會猶豫與他國切斷貿易，以為自己的國家可以生產一切，卻發現事實並非如此－－我說的是希律王」。

正當我以為他這一段會以比喻作結，卻聽他越發激昂：「但歷史告誡我們，每當世上有個希律王、尼布甲尼撒或者特朗普，上帝都會興起另一些人，這些人往往是被社會邊緣化、踐踏、欺凌的女性和母親，她們會挺身而出反抗，無論是當權者是什麼人。」踏進這黑人教會的禮拜之前，我跟同行的德國友人都沒想到講道的內容會是如此直接。

因為這學期選修了African American Studies，（究竟應該譯成「美國黑人研究」還是「非裔美國人研究」呢？覺得兩者都不大準確。以下我會直接稱為「黑人研究」。）路過紐約參加會議後，就想著要到哈林區走走。哈林是二十年代以降黑人文化復興運動的重地，各種思潮在美國廢奴後拼發交鋒，影響到了各種黑人文化和政治運動。紀錄片《爵士樂政變大陰謀》（Soundtrack to a Coup d'Etat）中記載了卡斯特羅於1960年到紐約參加聯合國大會聲援剛果獨立民選政權，Malcolm X招待他下榻的Hotel Theresa 便是位於哈林區。

同行的德國朋友建議參訪一間黑人教會，我想起讀過一點黑人教會正是廢奴運動和民權運動的重地，當然說好。本來得教授推介，是要去參訪另一家比較有名的Abyssinian Baptist Church，在門口等了不久，便發現座位已滿，沒空間讓遊人進入。倒是在門口見著走入教堂的黑人家庭，漂亮得像看時裝表演。於是我們行兩個街口，意外地去到Mother African Methodist Episcopal Zion Church教堂，啊，AME這名字不就是課堂上讀過？African 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 是美國首個黑人教會傳統，首先於1794年在費城成立第一間教會，位於紐約這一家則成立於1796年。AME的創辦人Richard Allen生而為奴，20歲時賺夠錢贖身，建立教會時才39歲。本來到訪黑人教會僅是帶著觀摩一種文化的心態，想不到到頭來還是進入了AME的教堂，屬於美國黑人的解放神學。

我與同行的德國情侶細聲討論大家的宗教觀，「不小心」談起了佛教思想。他則談到《愛的藝術》作者Erich Formm主張人得要積極與外在世界產生連結，這是否與佛教的追求不一樣。這我倒沒想過，更沒想過會聽到德國人跟我討論Erich Formm，幸好有略讀過他的書，還能搭上兩句。

禮拜好快就開始，座堂並未坐滿。帶領禮拜的牧師Malcolm J Byrd邀請了在席的歌劇歌手 J'Nai Bridges即席演唱，我心想這是黑人教會的日常嗎？事後才知道她是兩屆艾美獎得主，驚訝了好一陣子。「這裏是黑人解放的教會，」牧師特意向遊客介紹，「你不止踏進了一座歷史建築，這是為了黑人解放而建立的教會。」AME屬基督教派，但仍保有逢第二個周日領聖體的傳統，自1777年起從未間斷。

到外地又能聽懂禮拜內容的地方不多，身處現場，聽著這位黑人牧師的講道，令人見識到一種基督活的見證。正如我覺得假如沒有黑人研究，文明、哲學都是不完整的。假如沒有像AME這種黑人教會道統，在這片土地剩下的就是那個曾經合理化蓄奴、助長白人至上的基督。如果說馬丁路德對基督宗教的改革重新建立了神與人之間的直接關係，黑人教會便是令人真正在神聖面前得到平等。

這年是Malcolm X誕晨100周年，這天見到的牧師又巧合地叫Malcolm，他的IG ID是@partnerofstruggle。他在激昂的宣言之後的提醒，令我印象深刻：「你以為你最近面對的挑戰或悲劇，都只是無緣無故加諸你身上的？你正承受的痛楚其實可以轉化為他人的希望，但你須得要提高你的聲量，開口對權力道出真相。(You think your latest challenge or tragedy was just inflicted upon you with nothing for no reason? Your latest hurt can be used to speak hope into somebody's life, but you've got to open up your voice. Open up your mouth and speak truth to power.)」自然，我想到了身邊許多正在受苦的友人。

走出教堂，友人感嘆：We just got blessed.

我說：yes, blessed radic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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