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去年(2024)的康城影展裡,一部入選「特別展影」部份的電影《一部未完成的電影》,迅即吸引了大量華語觀眾的眼球,因為這是極少數直視武漢肺炎期間的中國的電影作品。電影屬紀錄劇情片的類別,講述一個電影劇組,於 2020 年初打算在武漢重新開拍一部停拍了十年的電影,卻遇上武漢肺炎爆發而封城,劇組被逼困在下塌的酒店多時。

電影雖紀錄了劇組被困酒店時的一些實況,但亦有一些虛構的情節,和用上大量中國民眾於武漢肺炎期間拍攝的各式短影片,作為素材。電影的導演婁燁,過去曾拍攝多套挑戰中國電影尺度的作品而遭封殺,不少作品無法上映或需經歷大幅度刪剪。而這套《一部未完成的電影》,題材更為敏感,製作方亦選擇以新加坡和德國作為製片地,早已沒有預計在中國 — — 電影紀錄的地方、武漢肺炎爆發的國度上畫。而在「美麗新香港」的形勢下,自己也不抱予能夠在香港大銀幕看到這部電影的期望。電影後來亦在台灣金馬獎奪得「最佳劇情片」的殊榮,並在當地上畫。

有幸在外國觀賞過這部電影的中國觀眾,幾乎無一不被那時種種「疫禍」的慘況 trigger 起傷痛的記憶,而哭成淚人,甚至要離場抽離一下;反而有些觀察卻說,非中國的觀眾,觀影心情卻非常平靜,甚至帶點獵奇的心態。偌大的反差,也折射出共同記憶的扭帶,是如何影響著不同的人。

及至 2025 年中,無意中在網上敝見一些短暫釋出的電影資源,雖然心坎裡知道有點不道德,但還是暗地裡使用了自己的方式,觀賞了這部充滿時代意義的電影。

畢竟,自己也不是中國人,沒有親歷過封城禁足、持續做核酸換取健康碼、(就地)強制隔離等荒誕絕倫的防疫政策,所以觀影時,心緒也不算被刺激和觸動太多,但自己也會憶起那個時候,香港的「安心出行」和疫苗通行證對人身自由的侵犯、限聚令和禁止堂食等勞民傷財卻沒有科學根據的措施。也許對香港人來說,這些會是不堪回首的記憶,但感覺上尚未達致一種集體創傷的維度。電影裡記載到口罩短缺的情況,以及放著女生逕自在街上哭著目送載有母親遺體的車子的片段,亦令自己回想到那時讀著不少武漢病患和喪親者的非虛構紀實文章時,那種戚戚然的感覺,和幾經辛苦才能以高價買到數個(劣質)口罩的苦況,乃至有人把運至超市的廁紙偷去,這類世風日下的事件。

不過,電影也有一點時間上的「穿崩」位,比方在兩個標明為「一月份」的時間點之間,滑手機時可以讀到「吹哨者」李文亮醫生病逝的訊息;而一些疫情期間的民眾生活片段,亦明顯不會在故事發生的時間節點裡,就已經出現。電影末段選取了一位武漢民眾於城市解封之時拍攝的片段,片段拍攝者困在家中多日後重新外出,看著漸次回復過來的城市,但又有很多人無法在看見那個春天,說著說著就飲泣起來哭崩了,那種錐心無奈的鬱結,難以言喻;亦記載了 2022 年 11 月烏魯木齊的大火,雖然電影裡並沒有就之後的事情著墨太多,但大家也知道,那一場大火,成為了一個重要的節點。

武漢肺炎的病毒雖然猶在,但種種的防疫、抗疫政策,名義上已經結束兩年多,新的地緣政治和經濟形勢,讓人們都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去了。現在的中國,三年疫情彷彿已經成為不可提及的雷區,不跟隨官方的敘事方式去記住這段歷史,或意圖嘗試追究種種人禍的責任及賠償,乃至悼念那時逝去的人、歌頌站出來的義士,恐怕會惹來尋釁滋事的罪名;香港政府不斷地強調「由治及興」,除了是把所有看不上眼的「反對勢力」斬草除根後想要重新出發的欲望,亦是想追回封禁三年導致落後於人的時光。

偶爾會見到有象友分享,自己的人生,在 9102 年之後,無法再 move on 下去;經歷過封城,一些「不正常」的生活操作,已讓自己在「歲月靜好」的狀態下也脫離不了條件反射式的習慣。也見過一種說法,現在計算中國人的心智年齡時,需要把實際年齡減去三,去反映武肺三年期間的停滯。當下的經濟情況和政治局勢,跟武肺三年期間的所作所為,有著不少的關聯,而種種疫禍賦予各人的 impact,沒有好好被疏理調解,就要人家繼續 move on 把這些記憶心緒通通抹掉,潛藏的後果,亦可以帶來深遠且無法逆轉的結果。要理解和思索當下,並沒有本錢把三年疫情 neglect 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