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义盛行之时：经济会发生什么？
在过去十年间，由于对国际机构的信任度下降以及民众日益增长的挫败感，民粹主义已从公共话语的边缘地位，转变为一股在部分国家经济和政治决策中具有影响力的趋势。
民粹主义不再仅仅是学术争论的话题，而是已经成为一种真实的现象，并且正在重塑许多国家优先事项——从公共预算到税收与支出，再到贸易和经济主权。
随着这股趋势的兴起，民粹主义越来越多地在指导经济的讨论中发挥作用，其基础是简单的言辞和直接的承诺，以解决人们的日常关切。那么这算不算一条新的国际化道路？或者说它是否反映了一种需要谨慎对待的、更深层次的缺陷？
本文提出了下列几个基本问题：
- 什么是民粹主义？
- 其言辞有何特别之处？
- 它如何影响经济政策？
- 它是否是人民愿望的合法表达？还是对稳定和制度构成了风险？
民粹主义的定义与内容
民粹主义并不是一种有组织的政治意识形态，而是一种思维和言论方式，它将社会划分为“真正的人民”和“政治与经济阶层”，而后者被认为与人民的关切脱节。
在这样的背景下，民粹主义领导人将自己塑造为民意的直接代表，并承诺给予人民更强有力的声音，使用宏大的承诺和简单的言辞触动了许多人内心的不满，并提高了人们对更美好未来的期望。
这类言论经常出现在人们对政治精英的信任度下降，并寻求一个能够对他们清晰表态并承诺快速变革的人物之际。
民粹主义并不属于某个特定的政治运动，而是可以源自任何认为自己更贴近人民、更能代表人民的潮流。它们的出现往往是为了回应人们所忽视的要求，寻求重新获得他们所谓的“人民失去的声音”。因此，民粹主义被描述为一种“灵活的政治风格”，而不是一种综合的政治意识形态。
民粹主义在历史上是如何演变的？
民粹主义始于19世纪针对经济精英和政治阶层的抗议运动，尤其是在农民群体当中。随后，它们演变成了代表“真正的人民”发言的政治潮流，并反对那些被视为精英阶层代表的人。
在20世纪出现了一些民粹主义领导人，他们将民族主义言论与社会政策相结合，并严重依赖个人领导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股趋势一度衰退，但是随着全球化和经济紧缩政策的兴起，这项趋势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复苏。
它在现代开始崛起的原因
民粹主义在近年来的兴起并不令人意外，而是一系列直接影响到民众生活的危机不断积累的结果。许多国家面临经济困难，并陷入政治、军事冲突，还受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等重大危机的损害。
这些因素影响了人们的收入，减少了人们的就业机会，尤其冲击了中产阶级和贫困阶层。
相比之下，本应帮助解决危机的国际秩序似乎处于缺席状态，或者无法实施有效的干预。事实上，许多人认为这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而不是问题的解决方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腐败、服务下降和不平等等其他问题也日益严重。面对这一切，许多公民感到他们的声音没有被听到。在这里，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替代选择而出现，因为它用人民的语言与他们对话，并承诺立即回应他们的迫切问题，即使这些承诺并不总是现实的。
民粹主义话语所使用的语言
民粹主义话语依赖于简单、易懂的语言，并远离精英主义的复杂术语。社会常常被分为“普通人”和“其他阶层”，而后者往往被认为无法理解或代表“普通人”。
民粹主义领导人使用贴近民众的语言，并使用直接而富有吸引力的口号，例如：“我们优先”、“恢复尊严”或者“由人民决定”。
这种话语主要集中于人们对现状的沮丧或愤怒，或者对美好过去的怀念。民粹主义领导人被描绘成不同于传统政客的人，他们更加贴近民众、更加理解民众。
在通常情况下，这类言论是冒犯性的，并将危机的责任归咎于特定一方，例如政客、媒体，甚至是外部实体。它还通过快速、重大的承诺来提高期望，但却往往缺乏明确的实施计划。
简而言之，民粹主义言论以其简单性和情感吸引力吸引着人们，但也可能过度简化问题并忽视关于现实解决方案的深入讨论。
民粹主义如何看待经济？
民粹主义认为，经济应该首先服务于普通公民，而不是大型企业或全球市场。因此，它拒绝传统政策，并且会做出诸如减税、提高工资、支持穷人和降低价格等简单的承诺。
这些措施正在迅速获得支持，但如果不谨慎实施，就可能会给国家预算带来压力，并增加赤字。
更好的办法是通过征收进口关税来保护本土产品，鼓励国内产业，这虽然让民众感到高兴，但却可能会导致价格上涨、竞争和投资下降。
民粹主义还质疑中央银行等独立金融机构，并呼吁通过内部决策“重新获得经济控制权”，而不受外界影响。
简单来说，民粹主义利用经济学来获取支持。它拥有民众的支持，但它却经常忽视微妙的财政平衡，从而导致其政策存在长远角度的风险。
右翼民粹主义与左翼民粹主义在经济学上的差异
民粹主义的经济取向其因政治立场而异：
- 右翼民粹主义以民族主义为中心，将国家和公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它呼吁对进口商品征税以保护国内产业，拒绝移民以保护劳动力市场，并反对限制经济决策自由的国际协议。与信奉自由市场的传统右翼运动不同，右翼民粹主义并不反对国家干预以保护国民经济。
- 左翼民粹主义则要求缩小贫富差距，呼吁对富人和大型企业征收更高的税费，并增加医疗和教育等公共服务的支出。批评全球化，并认为全球化服务于大型企业而忽视了弱势群体。
尽管存在这样的差异，这两类民粹主义在运用简单化、情绪化的言辞以及出台快速政策以获得民众支持方面仍是相似的。这类政策在短期内似乎很具吸引力，但却往往缺乏可持续性，削弱了人们对国家机构的信任，并将造成长期的经济动荡。
民粹主义对经济和政治有哪些影响？
民粹主义是一种对经济和政治具有双重影响的现象。一方面，它凸显了公民面临的现实危机，例如贫困、服务下降等等，并促使现有政权审查其政策并回应公众诉求。
另一方面，它又依赖于缺乏深入研究的快速承诺，例如减税或加大支出，从而导致了财政赤字和投资环境的波动。
民粹主义言论常常会对国家机构产生怀疑，并破坏人们对这些机构的信心。因此，如果民粹主义在缺乏经济和制度平衡的情况下继续存在，那么整体稳定的长期存在就将面临真正的风险。
民粹主义具有哪些积极的层面？
尽管民粹主义存在一定的政治和经济危险，但在某些情况下它也具有一些积极作用：
- 有时它会帮助激发人们对其所遭受的实际问题的关注，例如贫困、失业和公共服务质量下降，而这些问题往往会被政府忽视。
- 民粹主义还促使一些政府重新审视其政策并响应公民的需求，而这有助于打破政治僵局并促进变革。
- 民粹主义以其直白、朴素的语言，鼓励人们关注公共事务、参与政治，即使这会伴随社会内部的某些分裂。
简而言之，在某些情况下，民粹主义可以被视为边缘群体要求建立更公正的经济制度的抗议信息，如果以负责任的态度和政治冷静的态度对待，它可能会为真正的改革打开大门。
然而，尽管存在这些积极的层面，民粹主义也并非没有严重的负面影响，尤其是从长远来看，而我们将在下面进行讨论。
民粹主义对经济的负面影响
- 削弱机构独立性：民粹主义政府有时会干涉中央银行和金融机构的工作，从而损害其信誉，增加经济波动和货币贬值的风险。
- 扩大预算赤字：为了获得民众支持，民粹主义政府可能会在没有足够资金的情况下扩大支出或削减税收，从而加剧赤字，导致公共债务累积，并推迟必要改革的进行。
- 保护主义和经济孤立：征收关税和拒绝贸易协定会提高价格、减少竞争并限制出口机会。
- 不稳定的商业环境：突然的决定和频繁的政策变化会导致投资者焦虑和资本外逃。
- 生活水平下降：不平衡的政策会导致通货膨胀和购买力下降，并对公民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
- 经济增长放缓：研究表明，民粹主义国家在实施这类政策的10到15年后，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会出现下降。
- 削弱国际信心：非常规政策会导致一个国家失去全球市场的信心，提高借贷成本并对其信用评级产生负面影响。
- 经济决策政治化：经济学有时被用作赢得人心的工具，而不是依靠现实的研究和深思熟虑的计划。
- 冻结改革：由于担心引起公众的强烈反对，政府不得不推迟重要的结构性改革，例如取消补贴或改革养老金政策。
- 加剧腐败或裙带关系：职位的授予有时基于政治忠诚度而不是能力，这会削弱机构绩效并助长腐败。
- 专家被边缘化：民粹主义削弱了专家的作用，并导致专业意见被排除在经济政策的制定过程之外。
在某些情况下，民粹主义可以被视为边缘群体要求建立更公正的经济制度的抗议信息，如果以负责任的态度和政治冷静的态度对待，它可能会为真正的改革打开大门。
民粹主义如何影响国际政治中的国家间关系？
民粹主义的影响会延伸到外交关系，因为民粹主义政府更愿意关注国家主权而不是国际合作，这改变了国家在世界上的地位并削弱了其在国际秩序中的存在。
这些政权将全球化视为导致其经济衰退、工业衰退和失业的主要原因。并因此逐步退出全球化秩序，并重新安排其优先事项，以牺牲国际合作为代价而优先考虑其国内事务。
这种自闭不仅限于经济，还延伸至外交政策，并影响着国家间的关系及其战略平衡：
- 国际合作减弱：民粹主义政府倾向于退出国际协议，特别是与贸易、环境或移民相关的协议，从而破坏了基于多边主义和集体行动的全球秩序。
- 与盟友关系紧张：民粹主义言论热衷于对抗和指责，并导致与传统盟友的关系恶化，降低建立稳定伙伴关系的机会。
- 国际孤立和影响力下降：随着时间的推移，民粹主义国家在地区和国际机构中的地位下降，使其影响全球决策的能力下降，并减弱其在重大问题上的发言权。
民粹主义还质疑中央银行等独立金融机构，并呼吁通过内部决策“重新获得经济控制权”，而不受外界影响。
民粹主义是威胁还是机遇？
尽管民粹主义具有负面的经济影响和长期挑战，但它却是长期经济和社会政策导致的自然结果，这些政策加深了公民与决策中心之间的差距。
当个人的需求被忽视、对机构的信任下降时，许多人倾向于采用简单的言辞和直截了当的承诺，即使它们看起来不切实际或者具有风险。
从金融危机到政治紧张局势和地区冲突，接连不断的危机加速了民粹主义运动的崛起，并使其具有一定的影响力。这并不是因为它们一定提供了更好的解决方案，而是因为它们触动了普通公民对自己得到理解和代表的渴望。
普通公民并不关心经济政策的复杂性或辩论细节，他们更关心具体的事情：如何满足日常需求、保障家庭的未来、如何在稳定的条件下有尊严地生活。
如今，一些国家内的民粹主义运动崛起并占据了决策地位，从而反映了人民寻求自己的声音被倾听的替代方案的努力。
问题依然存在：民粹主义是否代表着一种长期性的替代选择，还是对更深层次危机的暂时反应？
答案将取决于国际秩序能否准确解读这种转变，并通过切合实际的改革来加以应对，进而恢复人民的愿望和稳定的要求之间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