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的秘密:“是谁暗杀了卡迈勒·琼布拉特?”
卡迈勒·琼布拉特一直认为自己的遇刺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的遭遇那样……他们都经历过遇刺、杀害或被处决;所有这些都是未曾公开之谜。德鲁兹派领袖、民族主义者、社会主义者、阿拉伯主义者和封建领主卡迈勒·福阿德·琼布拉特(1917-1977)遭到的暗杀也同样如此。他正是黎巴嫩德鲁兹派现任领袖瓦利德·琼布拉特的父亲。
卡迈勒·琼布拉特,一个安静、严肃、穿着皱巴巴西装、总是斜着系领带、性格矛盾而反复无常的人,出生于1917年12月6日,即大黎巴嫩成立的前三年、奥斯曼帝国覆灭的前一年、“贝尔福宣言”发表的仅一个月后。这是历史进程加速、帝国的终结和国家的兴起交织在一起的一个关键时刻。

在这场历史动荡的核心地带,琼布拉特家族几十年来一直主宰着德鲁兹政治。卡迈勒·琼布拉特是这一势力的继承人,也是德鲁兹社群的世袭领袖。
要理解这种宗教和政治影响力的本质,我就们必须追溯德鲁兹社群的根源。
德鲁兹教派的起源
德鲁兹教派自伊斯兰历408年(公元1017年)开始在开罗出现,即法蒂玛王朝第六任哈里发哈基姆统治时期。这是从什叶派伊斯玛仪派中分离出来的一个教派。传教士纳什塔金·德鲁兹被派往瓦迪泰姆和沙姆地区传播教义。随着其追随者的增多,该教派便以他的名字命名。作为领导该教派多年的领袖,纳什塔金·德鲁兹的权威似乎足以使之名留史册,而在他的指导下,该教派还首次在沙姆地区兴起。,
当法蒂玛王朝第六任哈里发哈基姆于公元1021年去世后,其追随者声称他已从尘世间消失,但将在时机成熟时回归。他的妹妹西特·马利克很可能是密谋暗杀他的凶手,因为这位哈里发曾指控她行为不端。

在他去世之后,德鲁兹运动的追随者在埃及和沙姆地区遭受屠杀。不久之后,德鲁兹运动终止,他们对任何新信徒关闭了信仰,并将他们的教义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德鲁兹教派甚至对其信徒也实施封闭,部分教义只有在严格条件下才能获得。
黎巴嫩历史学家菲利普·希提将德鲁兹派称为最神秘的教派之一,认为它在世界范围内独一无二。
封建社会主义者和世俗教派领袖
“哲学家”琼布拉特并不神秘;相反,他矛盾且反复无常。他最初钦佩马龙派,尤其是因为他儿时曾在安图拉镇的一所马龙派寄宿学校就读。后来,他又变得憎恨马龙派的政策,并认为这些政策扼杀了黎巴嫩国家,并夺取了几乎所有的设施——这是法国托管时期的一个遗留问题。
他在最初是黎巴嫩孤立主义者,后来又转变为叙利亚民族主义者,再后来成为了阿拉伯民族主义者。他最初批评阿卜杜勒·纳赛尔,后来又成为他最杰出的支持者之一。他最初是叙利亚的支持者,后来成为反对叙利亚的斗士。琼布拉特,最初是一位研究印度和秘传哲学的学者,最终却成为了一位伊斯兰主义者,并信奉伊斯兰文化。

拒绝民主的民主人士
琼布拉特呼吁民主,但他的民主建立在苏格拉底-柏拉图式的逻辑之上,这种逻辑拒绝大众统治,并推崇哲学精英。他的思想和言论世俗化,但他同时也是德鲁兹教派的首要领袖!他是一位呼吁社会正义和财富公平分配的社会主义者,但实际上,他又是黎巴嫩最大的地主,也是这个以政治宗派主义为基础的国家最重要的政治封建领主!

僧侣式的领袖
卡迈勒·琼布拉特这位蜕变后的领袖,尽管有时举止古怪,但始终保持着谦逊、神秘主义和对印度哲学的坚守。他衣食住行非常简朴,为人处世也朴实无华,但他的政治立场、变革诉求以及为彻底改革黎巴嫩国家结构及其机构所做的努力,却始终坚定不移。

罕见组合:军阀、诗人与百万富翁
矛盾重重:他是一位封建领袖,却创立了一个社会主义政党!他是一位拥有苏菲派精神的人物,却居住在一座拥有300年历史的城堡宫殿当中;他是一位统领武装民兵的战士领袖;一位军阀;一位圣雄甘地非暴力思想的追随者!他是一位诗人、思想家,也是一位百万富翁、一位贵族,他同时还拥有黎巴嫩最大面积的土地,他曾荣获列宁和平奖,并且也是黎巴嫩政坛的核心人物……他拥有如此罕见的身份组合。

琼布拉特:“造王者”
1943年9月,卡迈勒·琼布拉特当选为黎巴嫩议会议员。在他的领导下,德鲁兹派通过推行以社会主义和世俗主义为根基的政纲,从而巩固了该教派作为黎巴嫩造王者的地位。琼布拉特于1949年创立了进步社会党,并因其在总统选举中的巨大影响力而被誉为“造王者”。
超越宗派界限的德鲁兹人
作为德鲁兹人,琼布拉特无法担任该国三个最高职位中的任何一个,因为当时和现在的政治体制都基于宗派原则,要求共和国总统应为马龙派基督徒、总理应为逊尼派穆斯林、议长应为什叶派穆斯林。因此,琼布拉特试图将自己的基础扩展到德鲁兹社群之外,尤其是考虑到尽管德鲁兹人在黎巴嫩实体的建立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但与主要宗派相比,其人数在过去和现在都很少。

与被边缘化者结盟
因此,他依靠基督教徒巩固其在乔夫地区的影响力,同时吸引什叶派和逊尼派,并借助黎巴嫩世俗政党而将其政治影响力扩展到整个黎巴嫩。
左翼和世俗政党将他视为加入黎巴嫩政治实体的保护伞。较为贫困的阶层——无论是穆斯林还是基督徒,都将他视为其生计和政治诉求的保护者,以及克服边缘化困境的机会。
巴勒斯坦的保护伞:琼布拉特与巴解组织结盟
后来,随着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各派系的军事和政治扩张,尤其是在1970年被逐出约旦之后,该组织便将琼布拉特视为黎巴嫩无与伦比的传统政治保护伞。就这样,卡迈勒·琼布拉特成为了黎巴嫩左翼政党和巴勒斯坦组织的政治保护伞。

推翻贝沙拉·库里与任命卡米尔·夏蒙
作为一名德鲁兹派领导人,琼布拉特迅速展现出影响和引领黎巴嫩政治的能力,尤其是在该国1943年脱离法国取得独立并建立现代黎巴嫩国家之后。黎巴嫩独立国家的政治格局基于以下原则:马龙派将与逊尼派合作统治,而反对派的领导权则掌握在琼布拉特家族领导的德鲁兹派手中。

卡迈勒·琼布拉特在迫使黎巴嫩独立后的首任总统贝沙拉·库里辞职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与卡米尔·夏蒙结盟,领导了一场反对被指控严重腐败的库里的民众政治起义。1952年,琼布拉特帮助卡米尔·夏蒙当选该国总统。
琼布拉特拿起武器反对夏蒙
然而,由于夏蒙试图破坏琼布拉特在其乔夫地区的政治领导地位,以及夏蒙希望让黎巴嫩加入西方在该地区的联盟——尤其是巴格达联盟,琼布拉特很快就成为了反对夏蒙的领导人之一。

卡米尔·夏蒙试图违反黎巴嫩宪法并连任总统,从而导致贝鲁特、的黎波里、西顿、巴勒贝克和乔夫山区爆发武装起义,而琼布拉特正是其中最杰出的领导人之一。这场起义持续近7个月的时间,贯穿了1958年全年,在此期间,美国首次在阿拉伯世界进行军事登陆。
这些事件最终导致夏蒙政权被推翻,福阿德·谢哈布将军当选黎巴嫩总统,并组建了一个小型政府,而卡迈勒·琼布拉特正是其中的一名关键人物。
琼布拉特:国家领导人与街头领袖
琼布拉特的实际权力在战争第一阶段爆发前不久(1975年至1976年)达到顶峰,当时,琼布拉特的总理候选人拉希德·索尔赫组建了战前的最后一届政府。琼布拉特在战争前夕的影响力日益增强,这不仅归功于他作为左翼政党的领导地位以及他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紧密联盟,还归功于他动员黎巴嫩(尤其是贝鲁特)的“阿拉伯街头民众”的能力。

这种激发阿拉伯民族主义者抗议的举动,削弱了逊尼派领导人的传统权力基础,打破了自1943年独立以来一直存在的马龙派和逊尼派之间的政治平衡。
在1975-1976年的战争期间,琼布拉特最初寻求政治解决方案。在1975年8月,由琼布拉特领导的左翼联盟(黎巴嫩民族运动)提出了一项临时的民主改革方案,呼吁进行全面变革。同年10月,黎巴嫩全国对话委员会成立,旨在讨论改革方案和结束战争的途径,但最终未能达成协议。
与叙利亚为敌的开端
1976年2月14日,时任黎巴嫩总统的苏莱曼·弗朗吉亚宣布了一项由叙利亚主导的提案,即所谓的“宪法文件”,从而打破了僵局。该提案呼吁在政府中实现更公平的宗派代表制,但重申将政府的三个最高职位分配给黎巴嫩的三大教派:马龙派、逊尼派和什叶派。
这项提案深深地激怒了琼布拉特,并因此将他与《宪法文件》的主要起草者叙利亚政权的分歧升级为公开的敌对。
琼布拉特呼吁军事解决但最终被暗杀
在1976年3月,琼布拉特开始公开呼吁“军事解决方案”,战火蔓延到了新的地区,尤其是黎巴嫩山地区——巴勒斯坦部队在那里对基督教武装发动了大规模袭击。
1976年5月,琼布拉特的妹妹琳达·琼布拉特遇刺身亡,这使琼布拉特遭受了人生当中第一次沉重的打击。就在那一年,由琼布拉特和左翼势力支持的巴勒斯坦军队,与由基督教和穆斯林领袖支持的叙利亚军队之间的战事升级。

随着叙利亚军队攻占巴勒斯坦据点并向贝鲁特方向推进,敌对行动宣告结束。
这场战争的主要失败者琼布拉特撤退到位于乔夫地区的穆赫塔拉村,并于1977年3月16日在那里遇刺身亡。
壮志未酬
卡迈勒·琼布拉特身怀壮志,却饱受梦想破灭之苦。他梦想摧毁宗派制度,因为作为一名德鲁兹人,宗派制度阻碍了他成为共和国总统的梦想,而只能将自己的野心局限于部长职位。他成为总统的真正野心一直被当时的惯例所否定——惯例要求共和国总统必须由马龙派基督徒担任,总理必须由逊尼派穆斯林担任,而议长必须由什叶派穆斯林担任。
琼布拉特未能担任黎巴嫩国家三大最高职位中的任何一个,因此,直至其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谴责宗派主义制度,并继续与基督教民兵组织作战,以期他们接受一个完全世俗化的黎巴嫩,并希望从基督徒那里获得重大让步。

然而,他在黎巴嫩的反对者,包括黎巴嫩阵线领导人——尤其是长枪党以及叙利亚的已故总统哈菲兹·阿萨德,都指责他将统治黎巴嫩的个人梦想置于所有其他问题之上。
是谁杀害了琼布拉特?
卡迈勒·琼布拉特于1977年3月16日遇刺身亡。他曾任黎巴嫩议会议员、部长、民族运动领导人,也是黎巴嫩内战期间的主要军阀之一。
时年59岁的他,在乔夫地区代尔多里特村的道路上,与身兼其保镖的司机一同在他的车内遭到枪杀,当时,他们距离叙利亚军队的一个检查站仅几米之遥。叙利亚军队于1976年作为阿拉伯威慑部队的一部分而进入黎巴嫩——阿拉伯首脑会议决定派遣这支部队前往黎巴嫩,以结束1975年4月爆发的黎巴嫩内战。
在黎巴嫩内战爆发近两年后,卡迈勒·琼布拉特的座驾被一辆伊拉克注册的庞蒂亚克跑车拦截,车内共有3名枪手。他们突然转向,冲到琼布拉特的车前开枪,并击中了他的头部和胸部。琼布拉特的保镖开枪还击,随后也中枪身亡。

黎巴嫩调查人员称,后来发现这辆庞蒂亚克跑车已被遗弃,而其发动机仍在运转,车内可见血迹。车辆显然抛锚了,行凶者将其丢弃在道路中央。第二天,这张照片登上了阿拉伯和国际媒体的头版头条。
调查人员还获得了一名司机的证词——该司机称,武装人员在路上拦住了他,强迫车上乘客下车,并强迫他将他们带往一个地点——这个地点后来被证实是叙利亚的一个情报中心。
半岛电视台纪录片揭秘这位领导人的遇刺事件
在黎巴嫩领导人卡迈勒·琼布拉特遇刺40年后,半岛电视台纪录片频道发布了一部调查纪录片,揭露了其遇刺的真相。观众可在半岛电视台纪录片频道网站和YouTube网站上观看该影片。该影片试图解答一个重大问题:是谁杀害了琼布拉特?

这部调查纪录片对黎巴嫩德鲁兹派领导人卡迈勒·琼布拉特惨遭暗杀的广泛报道,或许能够引起其潜在观众的好奇心,以揭露有关这一事件的真相。四十多年来,数百篇文章、数十本书籍和众多纪录片都曾探讨过这起发生在1977年3月16日的事件。
叙利亚政权:暗杀事件背后的阿萨德
从一开始,东西方就一致将这起暗杀事件归咎于叙利亚政权。所有人都声称自己知道这起谋杀案的凶手。
这部纪录片试图通过采访目击者、政界人士、安保人员以及琼布拉特的亲信,来重现并叙述这起骇人听闻的罪行。受访者讲述了他们对这起事件的感受。这部影片的引人入胜之处,在于其紧张的叙事和快节奏的呈现方式,而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对这起事件了如指掌!
里法特·阿萨德指控胡瓦贾暗杀了琼布拉特
然而,影片出人意料地展示了一些首次公开的录音和文件,其中包括一份在暗杀事件发生前7个月撰写的美国情报报告——这份报告写道:“叙利亚人决心摧毁卡迈勒·琼布拉特。”
该纪录片还播放了一段时任叙利亚总统哈菲兹·阿萨德的弟弟里法特·阿萨德的录音——他在这段录音中声称,杀害卡迈勒·琼布拉特的是叙利亚少校易卜拉欣·胡瓦贾。需要指出的是,胡瓦贾后来晋升为少将,并担任叙利亚空军情报部门负责人。
针对卡迈勒·琼布拉特声称黎巴嫩正遭受叙利亚、以色列和美国三方阴谋的指控,时任叙利亚总统哈菲兹·阿萨德的副手阿卜杜勒·哈利姆·卡达姆表示:“他有权拒绝。他认为我们是一个吞并黎巴嫩的强大国家,而我们只有一个愿景,那就是防止黎巴嫩国家解体以及以色列对它的攻击。”

这部影片最终得出结论:由于黎巴嫩局势持续纠缠于复杂的分裂当中,正义难以实现。此前,该国司法部门决定永久结案。
然而在2025年3月,即这位黎巴嫩领导人遇刺48周年之际,却出现了一项令人意外的进展:叙利亚官方宣布逮捕前空军情报局局长易卜拉欣·胡瓦贾少将——多年来,他一直被怀疑是实施这起暗杀的幕后真凶。

在卡迈勒·琼布拉特的家乡穆赫塔拉,他的儿子瓦利德·琼布拉特宣布纪念其遇刺的传统的终结,并声称“历史的正义已经得到伸张”,所指的是被控暗杀琼布拉特的胡瓦贾已被逮捕。
政治暗杀:黎巴嫩与有罪不罚的历史遗留问题
政治暗杀和司法不公正,是黎巴嫩历史遗留的问题之一。黎巴嫩现代史上每年至少发生一起政治暗杀事件。福阿德·琼布拉特——乔夫地区领导人、卡迈勒·琼布拉特之父,也于1921年8月遇刺身亡。
黎巴嫩首任总理里亚德·索尔赫于1951年7月遇刺身亡。西顿市长、黎巴嫩人民纳赛尔主义组织创始人、议员马鲁夫·萨阿德也于1975年遭狙击手击毙。
有着漫长的政治暗杀历史的黎巴嫩,会在每次暗杀事件发生后尽快平息混乱,并恢复正常生活。然而行凶者却总是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