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武装与索马里青年党之间的关系:动机与影响
自2024年以来,一些报道暗示与基地组织存在关联的索马里青年党运动,与也门胡塞武装组织之间存在可疑关系,并且得到了媒体的广泛报道。联合国和美国的情报报告也表明了双方之间的这种关系。然而,这些信息的矛盾性及其真实性至今仍是人们争论的焦点。那么,这些报道究竟是媒体为混淆视听而进行的“宣传”,还是这个萨拉菲圣战组织与什叶派运动下属组织之间真的存在微妙联系,或者说这两个组织可能正在运用“马基雅维利式”的政治手段来实施共同议程,以实现双方在非洲之角地区的经济和安全利益?
在这篇报告中,我们将剖析索马里青年党运动与胡塞武装组织之间关系的本质。我们探讨了媒体所谓的伊朗(通过其革命卫队)在为双方建立关系中所发挥的作用。我们还讨论了它们之间的共同目标与共同点,在相互交织的联盟和目标背后的动机与利益,这种关系对非洲之角及周边海域安全的影响,以及这两个组织之间关系的未来走向。这两个组织已经超越了宗派壁垒,并在当前和未来的关系中奉行“务实主义”。
首先:厘清索马里青年党与胡塞武装之间关系的本质
自古以来,红海一直是索马里和也门人民的重要交汇点。尽管红海两岸的政治和安全形势都发生了变化,但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从未中断。政权更迭的动荡和创伤性浪潮,主要来自非法移民、人口贩运、武器走私以及化学废物被倾倒在索马里海岸,而索马里海岸已成为通往也门的中转站。据近期报道,每月约有12人穿越索马里水域,其中大多数人由于遭受剥削和致命的旅程而无法到达最终目的地。
2023年,约有9.7万名非洲裔移民抵达也门,其中21%来自索马里。此外,自1992年联合国安理会实施武器禁运以来,也门商人向非洲之角走私武器的贸易日益兴旺,并成为向索马里走私非法武器的主要来源。这凸显了胡塞武装与索马里青年党在武器走私和非正常移民方面的合作性质。
索马里总统马哈茂德在一篇文章中指出,“这种关系最近发展成为武器和专业知识的交流。我们成功拦截并没收了从也门运往索马里的爆炸物和无人机,并逮捕了一个走私网络”。与此同时,一份联合国报告披露,在2024年7月至9月,隶属基地组织的索马里青年党高级代表与胡塞武装成员在索马里举行了实际会谈。双方达成协议,以转让武器和培训换取在索马里沿海和亚丁湾加强海盗活动和勒索赎金的活动。
根据联合国方面的报告,这些谅解建立了两大组织之间的合作机制与模式,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 提供武器和技术专长:胡塞武装向青年党提供了攻击无人机、弹药和爆炸物。美国官员报告称,在2024年下半年,大量武器从也门经下谢贝利州马尔卡和巴拉韦港口流入索马里。自2018年以来,已有超过400件56式武器、AK-47、轻机枪和火箭推进榴弹通过胡塞武装网络从也门走私到索马里。然而,该运动在袭击索马里军队和非洲部队时并未使用这些制造和操作无人机的现代技术,从而使人们对该运动目前拥有作战无人机的报道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该国中部地区正在经历激烈的战斗,并导致该运动的多位领导人丧生。2023年,索马里在武器贸易额排名前十的国家中位列前九,而也门是世界上最大的武器走私市场之一。
- 协调加强海盗活动:该协议涵盖了针对海盗的技术和医疗支持,包括劫持船只和索要赎金的事件,特别是在曼德海峡和亚丁湾。此举旨在扩大胡塞武装袭击前往以色列港口的船只的活动。
伊朗在胡塞武装与青年党关系网络中发挥的作用
非洲之角地区至关重要,是伊朗作为通往非洲门户的战略纵深的重要组成部分。在1989年之后,该地区成为了伊朗革命卫队的首要任务,随后,伊朗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内加大了在这方面的任务力度。1989年,伊朗支持时任苏丹总统的奥马尔·巴希尔的统治;2006年,伊朗向“伊斯兰法庭联盟”提供武器,以对抗索马里政府;2008年,伊朗试图在厄立特里亚建立军事存在,目的是利用达赫拉克群岛向胡塞武装提供武器。伊朗试图以此结束其国际孤立状态,并扩大其区域伙伴关系,为其代理人确保补给线,从而增强其战略影响力。
伊朗革命卫队依赖索马里海盗网络、青年党运动以及也门和索马里的军火商。它还负责监督这些行动的战略方针,以实现互利合作。胡塞武装则因其在红海危机中展现出的行动灵活性和地理位置上的接近,负责次区域协调。武器转让主要由“圣城军”监督,该军的一名成员同时也是胡塞圣战委员会的成员——该委员会是胡塞武装组织的最高执行机构。胡塞武装与青年党和索马里ISIS之间的合作,间接地为伊朗服务,使其在索马里和非洲之角获得了战略纵深,并增强了其重塑亚丁湾和曼德海峡海上安全格局的能力。伊朗革命卫队通过削弱西方利益,寻求与美国、海湾国家和土耳其等对手建立抗衡力量,并将其战略纵深扩展到亚丁湾和红海另一侧的非洲之角地区。
青年党将胡塞无人机和伊朗武器视为重新控制海岸的手段。此前,该组织在与索马里国民军及其国际盟友的一系列战斗中失利,从而失去了该国中部的战略要地,这也限制了该组织筹集资金的能力。专家们指出,胡塞武装将它与青年党之间的结盟,视为其扩大自身影响力,进而扩大伊朗在红海和非洲之角影响力的手段。
自2016年底索马里指控伊朗外交使团传播什叶派教义并将其驱逐出摩加迪沙之后,索马里与伊朗之间尚未建立任何外交关系。这一决定恰逢沙特与伊朗因沙特驻伊朗大使馆遇袭而断交之际。伊朗仍在探索重返索马里并解决它与摩加迪沙争端的可能性。
胡塞武装与青年党当前的关系尚不成熟,且有待发展。但如果索马里联邦政府及其国际伙伴不采取严肃措施以切断这种关系,那么双方关系在未来可能会更加密切。此外,青年党可能会使用伊朗武器袭击该地区的美国和西方目标,而这将为伊朗在非洲之角开辟新的突破口提供机会——伊朗正逐步寻求扩大这一突破口。
第二:胡塞武装与青年党的意识形态差异与利益交织
尽管意识形态差异是青年党与胡塞武装吸引和招募不同受众的主要动力,但务实主义与共同动机却主导着它们之间的合作。此外,它们所采用的极端主义路线占据了主导地位,这在两个组织所秉持的思想主张中均有体现。索马里的萨拉菲圣战运动经常诉诸反对苏菲运动的意识形态宣传,将后者斥为异教徒。其内部文献主要阐述索马里苏菲主义与什叶派之间的关系。这一直是萨拉菲组织(包括其圣战分支)的宣传基础,旨在打击那些在观点和方法上与之不同的力量。与此同时,胡塞武装也以对抗逊尼派极端意识形态为基础而建立了自己的身份认同。这两个群体之间存在教义上的巨大差异——胡塞武装信奉扎伊迪什叶派,而索马里青年党则被归类为萨拉菲圣战运动,并且坚持不与非逊尼派穆斯林合作的原则,但是双方最终决定淡化信仰因素。这可能会影响索马里青年党未来的内部凝聚力,并削弱其基于不与外国人(在圣战运动文献中指的是非穆斯林)合作的意识形态。这为其近二十年来与索马里政府的斗争提供了正当理由,也使其叙事成为其在索马里的传统对手(来自其他萨拉菲派和苏菲派运动)的直接攻击目标。
胡塞武装和青年党运动之间存在一些共同点,可以概括如下:
- 对西方和美国的敌意:在网络视觉宣传和实地动员的背景下,两大组织(胡塞武装和青年党)都明确宣称对西方和美国的敌意,并反对美国的存在——尤其是在该地区的存在。这可能是两个组织尽管在意识形态和作战策略上存在差异,但目标和意图却相近的原因所在。
- 打击地方政府:青年党认为索马里联邦政府是效忠西方的“傀儡”政府,仅仅是一个必须受到打击的殖民工具。在此背景下,胡塞武装组织认为也门合法政府服务于其所谓的“大撒旦”议程,从而强化了胡塞武装与基地组织及其在也门和索马里的支持者之间的合作。据联合国称,双方已同意内部停火,并自2024年初以来一直在协调针对也门政府的直接行动。
- 打击其他伊斯兰运动:胡塞武装正在通过关闭与其他运动(尤其是萨拉菲运动)相关的学校和清真寺来打击其控制区内其他运动的存在,以推行其意识形态霸权和政治实践。为此,自2009年以来,青年党一直在与其他武装派别对抗,以削弱所有意识形态一致的武装团体的军事影响力。它将武装圣战分子(萨拉菲派)的活动限制在其专属领域内,从而获得了军事和战场上的优势。然而,ISIS后来于2015年从其势力范围中脱颖而出,目前与青年党共同控制着索马里东北部邦特兰的崎岖山区。
第三:胡塞武装与青年党联系的动机
或许,青年党与胡塞武装组织合作的唯一原因如下:
- 它需要武装和发展其军事武库,并从使用常规武器转向使用先进技术和无人机,类似于在胡塞武装支持下使用无人机的邦特兰ISIS。因此,增加对青年党的空袭已经使其军事能力陷入瘫痪,现在其主要需求是利用各类无人机发动自杀式空袭。
- 它需要建立补给线,通过胡塞武装获得武器、弹药和迫击炮弹。该组织在该国南部控制的小型港口是走私武器弹药的主要渠道。
- 该组织正努力抵御政府的军事扩张并生存下来,尤其是在失去了为其提供资金和武器的主要沿海城市之后。
至于胡塞武装,它与隶属基地组织的索马里青年党合作也存在多个动机和因素,具体如下:
- 实现收入来源多元化是其中的一个根本原因。一份美国情报报告显示,向青年党出售一些武器的能力将为胡塞武装带来急需的收入。这是因为该组织投入了大量资金来提升其作战能力并武装其成员,尤其是新招募的成员。在2023年失去几座战略要地后,该组织在中部军事对抗中也采取反击战术。这就需要大量配备各种武器的战士。因此,为其成员提供AK-47等装备至关重要。据非官方估计,该运动将其超过1亿美元的年度预算的约40%用于购买武器。在此背景下,胡塞武装每年向青年党提供价值1000万至4000万美元的各种武器。这些只是大概数字,其中包含走私、培训和技术开发成本。在去年,邦特兰当局在索马里海域逮捕了7名持有5架装满炸药的无人机的男子,据信,这些无人机正是胡塞武装派出的。在邦特兰对巴里省阿拉姆斯卡德山脉的ISIS展开军事行动之后,该组织使用无人机袭击了索马里的军事目标。当地部队在这些地区击落无人机的图像被公布,标志着无人机在该地区从侦察任务转向致命作战,并威胁到该地区国家和非洲之角外国基地的安全。
- 通过与索马里武装团体(尤其是ISIS和青年党)合作,以及与与这些武装团体活动有关联的索马里海盗网络协调,监视和跟踪外国船只的动向,有助于跟踪经过索马里海岸前往以色列港口的船只的路径和动向。这使胡塞武装更有能力监视其地理范围之外的这些船只的动向,尽管一些研究对胡塞武装和索马里海盗之间是否存在密切关系表示怀疑。此外,人们还怀疑青年党与海盗之间是否存在协调与合作——该运动认为海盗活动违反伊斯兰教法,因此,海盗行为、吸毒、卖淫以及与非穆斯林交往等情况在该运动控制的地区根本不可接受。然而,近年来,海盗与青年党之间已经出现了合作案例,青年党也允许在其控制的地区开展海盗活动,目的是分享海盗通过劫持外国船只支付赎金而获得的收益。
第四:胡塞武装与青年党在红海及地区国家的关系产生的影响
- 红海航行安全:
美国前驻非洲之角特使杰弗里·费尔特曼在一篇合著的文章中指出,“非洲之角地区已成为中东安全格局中日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与此同时,人们也对红海两岸的融合以及红海与中东环境之间多元政治、安全和经济影响的相互作用有了新的认识。自2023年10月以色列入侵加沙以来,胡塞武装针对以色列在曼德海峡和亚丁湾的利益发动袭击,导致该地区军事化程度空前加剧。美国已派遣先进军舰进入第五舰队的战区,包括红海和亚丁湾。这些军舰包括“卡尼”号驱逐舰和“梅森”号驱逐舰。华盛顿还宣布成立一个名为“繁荣卫士”的海上安全联盟。
鉴于胡塞武装与青年党之间的危险合作,自2023年以来,胡塞武装向青年党的武器弹药供应链和走私活动有所增加。
下表显示了自2023年以来在索马里沿海缴获武器、弹药和爆炸物的时间表:
- 2023年10月22日:邦特兰警方在索马里博萨索港查获一艘载有疑似从也门走私的武器弹药船只,其中包括AK步枪、PKM重机枪和手枪。另有一人被捕。
- 2023年10月23日:也门警方在也门盖达拦截一批由索马里公民持有的250件小型武器。
- 2024年1月11日:美国海军在也门索科特拉岛西北49海里拦截了一批拟运往索马里海岸、用于海上运输的货物,该批货物包含中程弹道导弹、反舰导弹以及制导和推进部件。另有14人被捕。
- 2024年2月7日:邦特兰海事警察在索马里拉斯阿西尔查获一艘载有疑似运给海盗的武器的船只,并逮捕了3名人员。
- 2024年2月7日:邦特兰警方在索马里阿拉穆镇缴获一批武器,并逮捕了5名涉嫌加入索马里青年党的人员。
- 2024年2月15日:也门当局在也门阿什希赫尔逮捕6名涉嫌从迈赫拉省走私武器至索马里海岸的柏培拉的人员。
- 2024年5月2日:邦特兰海事警察在索马里埃尔的反海盗行动中缴获武器,并逮捕一名人员。
- 2024年5月18日:邦特兰海事警察在索马里博萨索缴获一批武器,并逮捕4名人员。
- 2024年6月:邦特兰安全部队在索马里博萨索附近缴获疑似胡塞武装人员的自杀式无人机,并逮捕7名青年党嫌疑人。
- 2024年8月3日:也门民族抵抗力量在也门阿尔莫卡缴获了大量与先进常规武器研发相关的未经授权的部件,包括无人机和用于飞机燃料电池系统的氢气瓶。
- 2024年8月4日:邦特兰海事警察情报局在索马里博萨索缴获了一批武器,其中包括防空弹药、PKM机枪、AK步枪、TNT火药、手榴弹和迷彩服,并逮捕4名人员。
- 2024年7月至9月:非洲联盟索马里过渡特派团(ATMIS)在索马里下谢贝利缴获青年党通过梅尔卡港和巴拉韦港从也门接收的多批武器、弹药和爆炸物。
- 2025年4月16日:美军和索马里安全部队在索马里巴拉韦空袭了巴拉韦海岸附近为青年党运送先进武器的无标记船只。
- 海盗和武装团体活动增多:
截至2024年初,索马里海域的海盗活动已恢复到2009年的水平,共记录到47起海盗和抢劫事件,这是由于索马里当局在领海采取的威慑措施有所下降,并且专注于击退胡塞武装针对驶往以色列港口的外国船只的袭击。由于安全形势的变化,2024年3月通过苏伊士运河的船舶运输量与上一年相比下降了50%。青年党的活动也重新成为焦点,其军事行动在2024年2月有所上升。该组织重新夺回了一些主要城市,包括中谢贝利地区的亚丁·亚巴尔,而该地区曾是索马里军队在该国中部打击青年党运动的军事控制中心。与此同时,该运动有可能在索马里的邻国,特别是肯尼亚、吉布提和埃塞俄比亚重新活跃起来,并且有可能使用自杀式无人机袭击美国目标。
- 对该地区国家的经济影响:
红海地区的动荡、海盗活动的增加以及胡塞武装与索马里当地势力协调的行动导致航运成本上升,特别是对于该地区那些自2023年10月以来经济受到以色列入侵加沙影响的国家而言。非洲之角国家港口的航运业几乎陷入瘫痪,吉布提港口也失去了地位。它们没有出现在世界银行最新的2024年集装箱港口绩效指数报告中。只有柏培拉港和摩加迪沙港上榜——分别位列第106位和第166位。这反映了吉布提港受胡塞武装行动和货船袭击的影响程度。曼德海峡的交通也受到了影响,并给埃及经济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胡塞武装在曼德海峡针对以色列利益的攻击,已对航运和供应链构成威胁,并给全球经济蒙上阴影。近年来,全球经济对海上运输的依赖增加了400%以上。因此,胡塞武装与青年党之间的任何密切合作无疑都将加剧该地区各国——尤其是红海两岸国家——的经济风险。
结论
青年党与胡塞武装之间的关系仍然笼罩在不确定性之中,双方均未主动公开这一隐秘关系。因此,缺乏确凿证据支持索马里青年党与胡塞武装之间存在这种关系的假设,这也为不准确的解读打开了大门。尽管有证据表明,自2016年以来,这一联盟网络就已经存在,并且自2023年以色列对加沙地带战争爆发以来,这种跨境关系已经从伊朗延伸到了也门和索马里。
安全部门的消息人士认为,如果红海两岸局势恶化,非洲之角国家的安全体系继续崩溃,这种军事合作就可能会公开化。再加上伊朗在该地区日益增长的影响力,这将威胁到阿拉伯国家和地区国家的利益,并提高未来应对该地区不稳定安全局势的风险,并使胡塞武装、ISIS和索马里青年党之间开展情报和军事合作的影响变得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