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11日，周六，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发表讲话，重点关注解决库尔德问题和终结国内恐怖主义的进程。土耳其民众期待着总统发表一场重要的、甚至被一些人称为历史性的讲话，但他们并不清楚讲话的具体内容，也不知道是否会谈及国内和平问题及其与已启动的解散库尔德工人党（PKK）和解除其武装进程的关系。

总统的讲话是在党和政府领导人的群众大会上发表的，但显然，他面向的是土耳其各阶层人民，甚至土耳其邻国的人民。埃尔多安在讲话中表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和库尔德人是兄弟，他们因宗教和历史而团结在一起，他们必须共同塑造黎凡特的未来，就像他们共同塑造黎凡特的历史一样。总统用饱含深厚传统和情感的语言提醒听众，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和库尔德人的团结铸就了曼齐刻尔特战役的胜利精神，铸就了从十字军手中解放耶路撒冷的同盟，也铸就了土耳其现代独立战争。“当我们结成联盟时，”埃尔多安说道，“我们战马的风力如同从亚得里亚海吹向中国海的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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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多安在讲话中呼吁通过对话和谈判解决库尔德问题，避免使用恐怖主义和武器。他说：“我们至少以正义与发展党（AKP）、民族行动党（MHP）和人民平等与民主党（DEM）三党的名义，决定沿着这条道路前进。前方有挑战，但愿上帝保佑，我们将携手克服这些障碍。” 他强调，土耳其库尔德人问题并非他唯一关心的问题，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库尔德人问题也同样令他担忧。

埃尔多安在领导正义与发展党和土耳其政府的早期，曾多次强调民族团结，但从未用如此非民族主义的语言与土耳其人民及邻国人民对话。这或许只是国家元首的一次即兴演讲，而非宪法文本，但埃尔多安演讲中传达的针对土耳其各阶层及其政党新基础的取向，最终转化为宪法文本的可能性不大。土耳其总统已表示有意在任期结束前制定新宪法，库尔德工人党内外的库尔德人也希望和平进程能够以宪法修正案的形式结束。

9月26日，在埃尔多安发表高度乐观的讲话两个多月后，土耳其议会议长、国内和平项目关键人物努曼·库尔图尔穆什举行新闻发布会，讨论负责解决解散库尔德工人党相关法律问题的议会委员会的工作。库尔图尔穆什确认委员会工作正在稳步推进，但他毫不掩饰对工人党在结束武装冲突和裁军方面进展缓慢的担忧，并呼吁党内领导人采取进一步措施。库尔图勒穆什表示，工人党在解散方面采取的进一步具体措施将为委员会的工作提供更多支持。

民族行动党领导人德夫莱特·巴赫切利多年来一直与正义与发展党结盟，被视为土耳其身份认同的捍卫者。他于2024年10月启动了和平与公民团结进程。巴赫切利在其倡议中呼吁解散库尔德工人党，以此作为该进程的第一步。但直到2024年2月底，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兼创始人阿卜杜拉·奥贾兰在狱中发出解散该党并放弃武装斗争的呼吁时，巴赫切利的倡议才获得真正的支持。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此前曾表示支持巴赫切利倡议，但埃尔多安在7月份的讲话中从未展现出对巴赫切利倡议实施的如此信心。显然，埃尔多安讲话前一天，伊拉克北部一小群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分子根据与负责国家与库尔德工人党之间沟通的土耳其情报部门达成的谅解，放下武器并焚烧武器的举动，对整个土耳其政坛及其各党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为土耳其总统讲话中传达的乐观情绪奠定了基础。

对库尔德问题历史性解决的乐观氛围是如何转变为对解决方案进展缓慢的切实担忧的？土耳其民族团结与统一进程已成为解决库尔德问题和结束相关武装民间暴力的官方口号，我们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相信这一进程所取得的进展？我们如何理解这一进程的前景及其对土耳其国家结构和政府体系的影响？

谅解而非具体协议的背景

可以肯定的是，解决库尔德问题的进程并非基于正义与发展党和民族行动党与库尔德工人党之间达成的协议。巴赫切利发起这项倡议之前并未进行任何谈判。可以肯定的是，巴赫切利的倡议令土耳其政坛所有政党都感到意外，包括他在正义与发展党的盟友。

事实是，这位资深土耳其政治家，半个多世纪以来长期观察土耳其国家事务及其变革，最终得出结论：土耳其的崛起需要重新审视一个多世纪以来国家与人民之间关系的根基。他还认为，库尔德工人党已处于失败状态，该党已无力继续进行反对国家的武装斗争。巴赫切利认为，重大的地区变革正将土耳其置于十字路口：是巩固和加强内部团结，还是屈服于潜在威胁。与正义与发展政府和库尔德工人党圈子关系密切的土耳其观察家认为，巴赫切利选择了正确的时机发起他的倡议。如果没有正确的时机，这项倡议就不会在关键的国家机构和库尔德工人党领导层中得到积极的响应。

然而，实现该倡议目标的进展缓慢，需要政府官员、国家安全和军事机构领导人以及与库尔德工人党关系密切并在土耳其议会拥有席位的人民平等与民主党领导层的巨大努力。为了巩固这一进展，土耳其政府未经官方宣布就决定解除对阿卜杜拉·奥贾兰的监狱隔离措施，并允许他接见政治访客及其家人。

人民平等与民主党代表多次与奥贾兰会面，并与巴赫切利、埃尔多安总统、反对党共和人民党（CHP）领导层以及议会领导层会面。在人民平等与民主党活动开展的同时，埃尔多安和巴赫切利就库尔德问题举行了多次双边会谈。土耳其情报机构（负责处理该问题的主要国家机构）负责人也参与了多项活动，包括访问埃尔比勒并与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领导人举行会谈。

在这些行动中，一个总体路线图似乎逐渐形成。始于2月27日奥贾兰呼吁解散库尔德工人党，最终于2025年5月12日召开党代会，宣布解散库尔德工人党并放下武器。事实上，7月10日，约30名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分子在苏莱曼尼亚西北部杜坎地区举行的示威活动中投降并放下武器，土耳其和伊拉克官员出席了此次示威活动。

相比之下，巴赫切利于5月18日提议成立一个议会委员会，由议会所有党派的成员组成，负责监督终结恐怖主义和加强国家和平进程的法律层面。土耳其议会于8月5日成立了该议会委员会，命名为“民族团结、兄弟情谊与民主委员会”，并通过了规范其工作和确定其目标的法律。该委员会原计划由51名议员组成，按比例从议会所有党派中选出，并由议长担任主席。然而，右翼民族主义政党“好党”（Iyi Party）拒绝整个进程，并拒绝参加该委员会，导致委员会成员人数减至48人。尽管正值议会夏季休会期，但委员会成立后立即开始工作，展现了其工作的严肃性和履行职责的决心。

根据成立该委员会的法律和先前的政治共识，该委员会的工作重点应为两条：第一，调查土耳其公众对和平进程的看法，以及国家在推动和平进程、接收库尔德工人党成员，甚至影响舆论以实现这些目标方面所能采取的限度。第二，在库尔德工人党彻底解散后，为数千名武装分子的回归和重新融入社会提出立法框架。

该委员会的工作尤为重要，因为国内和平进程的预先安排包括土耳其政府允许未被刑事指控的库尔德武装分子返回土耳其并恢复正常生活。由于库尔德工人党数十年的武装暴力在全国各地留下了血腥屠杀和血仇的痛苦遗产，该委员会必须进行一项调查，并重新调整土耳其舆论，以应对成千上万的武装分子返回他们成长地或仍然有家庭联系的城镇和村庄恢复正常生活。

对于被控犯有恐怖主义罪行的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和成员，即使他们并非库尔德工人党党员，政府仍将设法将他们驱逐出伊拉克，送往其他几个国家，或许还会让他们寻求庇护。这种情况可能还会持续数年，直到土耳其找到摆脱多年恐怖和苦难的方法。同样的措施也将适用于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工人党基层成员（据信人数达数十人，甚至数百人）。然而，预计议会委员会将设法赦免因与库尔德工人党关系而被判入狱的政治领导人，例如人民平等与民主党前联合主席塞拉赫丁·德米尔塔什，并批准将奥贾兰从监狱释放到临时住所。

议会委员会已开始工作，与土耳其社会各界举行听证会并交换意见，其中包括学者、工会、失踪或被绑架者的母亲、商人、律师、作家和记者、政治力量、智库等。除了在工作开始时与前土耳其情报部门负责人哈坎·菲丹会面外，议长兼委员会主席在最近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议会委员会可能会再次传唤他。然而，尽管委员会成立已近两个月，但尚无迹象表明已开始起草一项法案，以在库尔德工人党解散并解除武装后安置武装分子。从库尔德工人党同情者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是和平进程进展缓慢的最主要原因之一。然而，这或许并非唯一甚至主要的原因；和平进程缓慢背后还有其他同样重要的原因。

和平进程的障碍

毫无疑问，议会委员会——“民族团结、兄弟情谊与民主委员会”——与土耳其社会各阶层举行的多次听证会是该委员会的核心职责。然而，目前尚不清楚该委员会为何尚未着手起草一项关于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分子恢复正常生活以及赦免其服刑领导人的法案。

安卡拉有些人认为，执政的正义与发展党议员——他们在委员会中构成了最大的阵营，就像他们在现任议会中一样——在支持整个进程方面表现出一些犹豫。其中一些人对土耳其社会，尤其是多年战争受害者家属对吸收该党武装分子的反应很敏感，而另一些人似乎比民族行动党议员本身更具民族主义色彩。

官方消息称，该委员会实际上正在等待库尔德工人党在解散和解除武装方面采取进一步的具体措施，然后再采取提出法律草案的决定性步骤。支持这一评估的人士指出，此前就和平进程进展达成的谅解包括一项初步协议，即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分子在三到五个月内解除武装的时间表，以及确定交出武器的地点。他们指出，库尔德工人党在开始实施这些谅解方面仍然犹豫不决，这可能是因为党内的一些重要领导人，特别是那些与以色列和伊朗有联系的领导人，已经勉强接受了党代会解散的决定，并且仍在等待机会阻止推进该协议的程序。

进程放缓的最突出原因与叙利亚库尔德问题的未来有关。叙利亚不仅是土耳其的近邻，也是其新政权背后的主要地区力量。这里的问题是一个由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组成的困境：叙利亚民主力量（SDF）司令马兹卢姆·阿卜迪和叙利亚总统艾哈迈德·沙拉三月份达成的协议未能得到执行；对于叙利亚民主力量的主干力量——库尔德“人民保护部队”（YPG）与库尔德工人党的关系，以及解散该党的决定是否适用于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存在不同看法。

安卡拉的高级官员，尤其是密切关注大马士革局势和叙利亚未来走向的土耳其外交部长哈坎·菲丹，表示叙利亚东北部库尔德领导人应对未能履行三月协议负责。他们还表示，“人民保护部队”只是库尔德工人党的一个分支，库尔德工人党解散的决定也必须适用于“人民保护部队”。这些土耳其官员暗示，“人民保护部队”和叙利亚民主力量拒绝解散并融入叙利亚国家，最终将导致土耳其和叙利亚联合军事干预，以解决叙利亚东北部局势。

另一方面，在库尔德工人党领导层的支持下，叙利亚库尔德领导层认为，尽管库尔德工人党和人民保护部队之间存在传统联系，但叙利亚库尔德问题必须放在叙利亚背景下看待，与土耳其或伊拉克的库尔德问题完全分开，必须留给大马士革和东北部库尔德领导层之间正在进行的谈判进程来解决。

当然，人们普遍认为，无论双方对叙利亚局势有何不同看法，这种分歧都不会对土耳其的和平进程产生实际影响。事实上，叙利亚库尔德问题正被三方用来争取时间，强化各自的谈判筹码。库尔德工人党领导层希望保留叙利亚牌，以防解散其在土耳其的组织机构带来负面影响；而“人民保护部队”领导层则希望静待土耳其库尔德问题解决，押注于这将减少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压力和干预。与此同时，一些土耳其官员正寻求同时解决土耳其和叙利亚的库尔德问题，即使这会导致土耳其自身的和平进程放缓。

迈向历史性转折点的缓慢步伐

毫无疑问，解决库尔德问题的倡议以及库尔德工人党对此的回应，是土耳其共和国历史上，乃至整个地区历史上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并持续了40年的库尔德武装斗争的代价无疑是高昂的。多年的战乱导致超过5万名土耳其人和库尔德人遇难，给土耳其东南部省份带来了广泛的经济和社会破坏，并在土耳其人民中造成了深刻的分裂。如今，促进国内和平和解决库尔德问题的倡议为土耳其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使其能够摆脱暴力和分裂的沉重负担，在新的基础上重建国家与各阶层人民的关系，并关闭外国干涉这一棘手问题的大门。

然而，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并非所有参与和平进程和解决方案的各方都认同土耳其当前处境的重要性以及处理库尔德问题的敏感性。有些人只是在战术层面上处理这一具有战略和生存意义的进程。从一开始，人们就担心，相对较长的和平进程时间表可能会为那些拒绝解散库尔德工人党并放弃武装斗争的团体、那些不希望土耳其摆脱数十年武装冲突的地区和国际大国，以及那些优先考虑个人或派系利益的土耳其政坛权贵打开大门，从而破坏和平进程和民族团结。

然而，这虽然重要，但只是进程的一个方面。有迹象表明，和平进程的放缓并不一定意味着进程失败或停滞。另一方面，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土耳其公民身份和身份认同的基础。这是一个根本的宪法问题，而不仅仅是法律问题。在和平进程开始之前，土耳其政府和工人党或许并未就任何协议达成一致，也未就其任何步骤达成一致。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包括阿卜杜拉·奥贾兰（他似乎是该进程最热情的支持者）在内的库尔德人方面，都期待土耳其政府能够修改宪法，修改定义公民身份和公民平等的条款，这并非短期内就能完成。土耳其首都面临的问题是：如果为库尔德武装人员的回归和吸收铺平道路的立法提案耗时如此之久，那么土耳其各政治力量真的还有希望就宪法修正案达成一致吗？

在地区层面，无论库尔德工人党与叙利亚人民保护部队（YPG）的关系如何，也无论该地区各国库尔德问题之间的关系如何，毫无疑问，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和平解决将对黎凡特所有国家库尔德问题的未来产生重大影响，尤其是如果土耳其最终通过宪法修正案，使大多数土耳其民众满意的话。很难想象土耳其能够最终解决库尔德问题而不对伊拉克、叙利亚和伊朗产生影响，因为土耳其拥有史上最多的库尔德人口。黎凡特地区的这一发展必然引发一个问题：它最终是否会开启重新思考国家主权、边界及其人民关系的大门。

来源: 半岛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