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漫游:古道尔、甘地与孤独的国际和平日
2025-10-05T07:42:00.198Z

(德国之声中文网)上个月的一天,我在厨房里看见了蚂蚁。先是一只,然后两只、五只……很快我发现,它们是一支队伍,而且还在不断地扩大。我很好奇它们是怎样进来的。
接下来我意识到,跟它们怎样来相比,更重要是它们怎样走。我做不到伸手拍死它们,也不想对它们投毒。刚好有几天外出的时间,我把厨房里的食物和厨具全都腾空。几天后回来,蚂蚁消失了。
我为让蚂蚁挨饿感到抱歉,但是也欣慰如此轻松地解决了我和它们之间的冲突。
大概这也算是一种“人兽冲突”,尽管这个概念指的是人和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这样的冲突对双方都造成消极影响,如恐惧、受伤、死亡和财产损失。其实,蚂蚁钻墙、蟑螂入室又何尝不是如此?
给每只黑猩猩取一个名字
跟野生动物相比,蚂蚁、蟑螂等昆虫智商情商双低,繁殖力太强,入侵人类住宅,似乎唯有一死。因此,即便我不愿拍死它们,也不会像灵长类动物学者珍·古道尔(Jane Goodal)对待黑猩猩那样,给每只蚂蚁取个名字,还跟它们拥抱、亲吻和挠痒痒。那样的话,我就连拿走它们的食物都做不到了。
有学者认为古道尔和黑猩猩建立情感关系,影响观察和研究的客观性。这种批评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有些学者去工厂做女工访谈,都尽量保持距离,只把她们当作工作对象,恨不得使用编号而不是名字。但古道尔主张,黑猩猩同样是独立的生命个体,理应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古道尔的研究态度和方法,以及她持之以恒对动物福利和环境保护的努力,给人类和动物的关系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因此,她在本周三(10月1日)的辞世,带来举世悲伤,全球媒体报道,可谓备享哀荣。
孤独的国际和平日
古道尔等学者的努力,让人类应该与野生动物和谐共处成为主流社会的共识。除非遭受直接的生命和生存威胁,人类不应该残忍地猎杀和驱赶动物。
然而,在人类每天都在大规模残杀人类的今天,对古道尔的追思尤其让人感到悲哀。在和一个朋友电话讨论了俄罗斯对北约的挑衅及和平主义之后,我才想起来本周四(10月2日)是国际和平日,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日子。
这一天也是印度独立运动领袖、非暴力不合作思想和行动先驱圣雄甘地的出生日。联合国大会在2007年6月15日通过决议,将这一天设立为国际非暴力日,也称为国际和平日。
我在电脑上打开旧相册,用了几个小时,回顾了自己在2009年初在印度新德里访问甘地纪念馆(Gandhi Smriti)时留下的影像。这不仅仅是对甘地的致敬,也是对当下人类处境的凝思。

普兰特尔回顾道,1938年纳粹在德国发动对犹太人的“水晶之夜”袭击之后,甘地在公开信中依然强调,即使面对纳粹的恐怖,唯一的道德和宗教选择仍是非暴力与公民不服从。刚刚从德国逃到耶路撒冷的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在回应中痛切质问:“圣雄,你知道还是不知道,集中营是什么样子,人们在那里经历了什么?”
今天,面对乌克兰战士和加沙难民,和平主义听起来也像是虚伪的甚至没有人性的高谈阔论。
非暴力,而且不合作
我多次写文章为非暴力不合作正名。我指出,在“六四”残酷镇压之后,甘地、马丁•路德•金和图图主教在中国知识分子中大受欢迎,很大程度上基于误解和误导:他们要的只是“非暴力”,而不是它修饰的中心词“不合作”。甘地当年做过的很多事情,搬到当下的中国,一定会被谴责为太过激进。比如,他组织人们集体焚烧居民证,带领民众到海边自制海盐以抵制官盐,号召大家不纳税,不入公立学校,不上法庭,不入公职,不买英货等等。
延申阅读——长平观察:为非暴力不合作正名
我认为,今天欧洲的极右翼政党在利用和平主义反对援助乌克兰的话术中,也故意忽略了与专制政权“不合作”的要义。正如特朗普的支持者以为,他和独裁者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就是和平主义一样,实在是对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极大的误解。
普兰特尔说,人类与文明迫切需要和平主义。和平主义意味着在坚硬木板上缓慢钻孔,它需要承受痛苦,同时也需要理性与克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专制独裁国家,可能需要钻更多的孔。在这个意义上,我仍然相信甘地的谆谆教诲:“世间没有通往和平之路,和平本身即是道路。”
长平是资深媒体人、时事评论作家。他目前是德国之声专栏作家、中国数字时代执行主编以及六四记忆 · 人权博物馆总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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