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特朗普效应,自由党打完种族牌又打“中国间谍”牌,但最终一败涂地。

2025年5月3日,澳洲布里斯班,澳洲自由黨領袖達頓(Peter Dutton)大選後與家人站在一起發表敗選演講。攝:Pat Hoelscher/AP/達志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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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5月3日)晚,澳大利亚三年一度的联邦大选落下帷幕,执政党工党以大比例获胜,工党党魁艾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成功连任;反对党自由党不仅惨败,党魁达顿(Peter Dutton)甚至连自己的选区Dickson都输掉,成为澳大利亚历史上第一个在大选中输掉自己席位的反对党党魁。

截止澳大利亚时间5月4日早上为止,工党取下85个席位,远超符合组成政府的76个席位的要求;自由党只有37个席位,不及工党一半。令人意外的是,澳大利亚第三大政党、在加沙、香港人权等问题上持续发声的左翼政党绿党在2022年的大选中意外取下四个席位,在这次选举中,却面临无席位的危机;而在三年前大选出现的“青绿(Teals)”独立候选人阵营在这次选举中,势力继续扩大,持续挑战澳大利亚的两党政治制度。

自由党本想靠“特朗普效应”获胜却大败

自从澳大利亚在三月底宣布大选日期,这场选举就一直被笼罩在美国总统特朗普的阴影之下。作为美国的盟友,澳大利亚和美国在军事和经济上关系紧密,在澳大利亚向美国支付了五亿美元的核潜艇计划“奥库斯”(AUKUS)的部分费用后,特朗普表明会对全球增加关税,但会对澳大利亚实行豁免,然而数周后马上改口,指为了“公平”,要继续对澳大利亚的钢铁、铝征收25%的关税,之后又对所有货物增加10%的关税,令澳大利亚民众对美国的信任急降。根据洛伊民调所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4月,只有34%的澳大利亚民众表示对美国“有一定程度的信任”,是20年来最低。

除此之外,澳大利亚自由党中以党魁达顿为首的保守派,开始效仿特朗普的政策和右翼路线。在特朗普上任之前,澳大利亚的右翼保守势力就已经开始抬头。2023年,澳大利亚原住民之声公投失败,让在2022年输掉联邦大选、但在这次公投中持“反对”立场的自由党大受鼓舞,随著美国2024年大选特朗普当选,澳大利亚国内开始担心保守势力政党会效仿特朗普,目光集中到曾多次公开表明欣赏特朗普、甚至在国会上被议员戏称为“Temu版特朗普”的自由党党魁达顿。

2025年5月3日,澳大利亚反对党领袖达顿在自由党选举之夜活动中承认失败。摄:Dan Peled/Getty Images

达顿是昆士兰州警察出身,30随时参政并当选Dickson选区议员,随后开展长达24年的政治生涯,在多届自由党政府中身任要职,包括内政部长、国防部长、卫生部长等。达顿为人强硬,立场保守,在公众面前形象不讨好,而他也曾多次以反移民、甚至种族歧视的言论出位,比如曾在2008年澳大利亚工党政府向经历种族隔离的原住民道歉时,表明反对道歉;在2016年表示,澳大利亚在接受黎巴嫩穆斯林难民一事上“犯了错误”;2018年,在维州发声多起犯罪案件后,达顿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声称这些犯罪都是由“非洲黑帮”造成的。达顿也是知名的对华鹰派政治人物,多次表明中国是澳大利亚的“国防威胁”。

2022年,在自由党大败后,时任党魁莫里森辞去党魁,达顿作为当时党内少数的资深成员,被推上领袖位置,也令其代表的强硬保守派势力取代了自由党内的温和派,走起强人路线。

随著2023年原住民公投失败,澳大利亚普遍认为,国内的保守势力在跟随全球保守主义一同发展。年初的民调显示,工党与自由党的支持率不分上下,工党要么以微薄优势获胜,但因议会席位不过半,而要组成“少数政府”,要么会输给自由党。此举令保守势力大受鼓舞,自由党甚至开始效仿特朗普,表示要精简政府和提高行政效率,表明在当选后会砍掉位于首都坎培拉的4万1千个公务员岗位,而根据澳大利亚政府官方数字,坎培拉目前有大约七万名公务员。此外,尽管澳大利亚两党都表示要控制移民人口,但自由党表明,若上任就会减少25%的永久移民,其中大部分来自技术移民。目前澳大利亚全国有36%的职业面临技能劳力短缺。

在澳大利亚选举的前四天,加拿大自由党凭著反特朗普的情绪,击败保守党,而澳大利亚大选结果也似乎反映,世界各国政府选举正受到“特朗普效应”的影响,激起民众对保守势力的厌憎。但身为FMRS咨商公司的代表、曾任维多利亚州工党前州长安德鲁斯(Daniel Michael Andrews)的幕僚长的Jessie McCrone就在《澳大利亚金融评论》撰文指出,单纯把自由党的失利看成“特朗普效应”的结果,忽略了自由党在这次选举中暴露的系统性问题。

2025年5月3日,澳大利亚大选,人们在澳大利亚雪梨邦迪冲浪救生俱乐部的投票站投票。摄:Hollie Adams/Reuters/达志影像

唯一关键政策漏洞百出,最后只能靠“中国间谍论”拉票?

McCrone指出,这场选举,工党面临的挑战之一,就是民众对持续已久的生活成本上涨危机的不满,这对一直以来以擅长管理经济的形象示人的自由党来说,是一场可以打赢的选举。但她认为,选举拉票活动中,领袖的形象至关重要,但达顿在为期五周的竞选拉票过程中,没有向民众展现作为领袖的一面。在竞选最后一场电视辩论中,主持人提起澳大利亚当下鸡蛋价格上涨,问两党领袖是否知道现在一打鸡蛋的价格。工党的艾尔巴尼斯指,如果幸运的话,还可能找到“7澳元一盒”,被视为最接近现实的答案;但达顿的回答是4.2澳元,随即被质疑“离地”。

此外,达顿也被媒体爆出多年来通过房产投资获利,在过去35年对26间物业进行买卖,总交易额达三千万澳元,而澳大利亚社会正面临著房价高涨、房屋短缺的情况,两党为了赢得选举,各自推出主要房屋政策,达顿的个人财富不免引起外界质疑,认为他不能理解普罗大众买不起楼的情况。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达顿在竞选中还派出了儿子哈里,让儿子告诉媒体他也是买不起房子的人,希望以此引起年轻选民的共鸣。然而,被问到作为父亲是否会帮助儿子购置物业的时候,达顿却没有给出明确答案。

比起此次竞选做了充足准备、在许多主要议题上有政纲的工党,自由党此次政纲准备似乎不足,在竞选前期,经常出现工党宣布了某项政策后,自由党表示“我们会推出相似政策”的情况。另一方面,自由党在这次选举中著重推核能源政策,表示澳大利亚要发展核能源,表示核能源有助于澳大利亚推动清洁能源发展,减少家庭在能源帐单上的支出,和实现在2050年前“零碳”的目标,并引用澳大利亚顶尖科学研究院CSIRO的数据,指发展核能比工党提出的再生能源政策要便宜两千六百亿澳元。

自由党的核能政策在竞选期间受到工党持续狙击。工党提出,自由党提出在澳大利亚建立七个核电站,但要到2030年中期才建成其中两个,自由党并没有给出在建成之前,澳大利亚应如何处理因建造核电站而带来的额外支出。尽管自由党一直批评工党经济管理不力、在连续两年预算盈利之后,今年预测出预算赤字,但根据自由党自己的政策预算,若自由党上任,其政府在头两年面临的赤字最低值要比工党的高。

在五周竞选拉票期间,民调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工党的民调持续上升,甚至在最后一周,民调显示工党有机会大幅度胜出选举。澳大利亚实行偏好制投票,自由党为了保住胜利,跳出中间偏右路线,开始和澳大利亚真正右翼政党“一国党”(One Nation)结盟,在投票卡将一国党排在工党和绿党之上,为三十多年来首次。一国党党魁韩森(Pauline Hanson)在上世纪90年代多次表明“要将所有的亚洲移民赶出澳大利亚”,据《卫报》报导,自由党此举连党内的谋士都警告达顿,有可能会导致自由党失去“摇摆区”。

自由党在竞选拉票后期,开始心急拉拢右翼势力还表现在华人议题上。在输掉2022年大选后,自由党的内部评估曾认为,失掉多个和摇摆区重叠的“华人区”选票是导致自由党失利的最主要原因,因此在这次选举,达顿强调自己“亲华”立场,党内多个鹰派议员也闭口不提中国问题;党内也派了在华人社区内形象友善的容思程打头阵,作为自由党在华人社区的代表面孔,党内也在微信公众号上狠下广告,塑造容思程白手起家、移民二代、亲近华人的形象,同在华人区Menzies的Keith Wholahan则在小红书上发力,利用自己的帐号和小红书网红做宣传。

2025年5月3日,澳大利亚艺术家 Scott Marsh 创作的一幅描绘反对党领袖达顿的壁画。摄:Lisa Maree Williams/Getty Images

但随著自由党告急,党内为了拉拢右翼票数,开始重拾“种族牌”,首先打的是原住民牌。4月25日是纽澳军团日(Anzac Day),在以往的纪念仪式上,都会进行“欢迎原住民国家仪式”,宣读仪式举行地原本原住民国家的名字和表达对当地原住民长老尊重。然而今年多地的仪式上,出现了新纳粹势力扰乱“欢迎原住民国家仪式”。自由党虽然有谴责这些事件,但达顿也表示,他不认为在纽澳军团日上进行“欢迎原住民国家仪式”是合适的,自由党也宣布,若当选会重新审视“欢迎原住民国家仪式”的必要性。

自由党的另一张“种族牌”,体现在华人忠诚度议题上。墨尔本的《时代报》在竞选最后一周报导,在前自由党阵营、现为“青绿”独立议员选区的Kooyong,一名为独立候选人Monique Ryan发传单的华裔志愿者声称自己是受到湖北同乡会会长的指示帮Ryan做义工,报导指湖北同乡会与中共统战部有关,Ryan否认与湖北同乡会有直接联系,指只是在活动上和湖北同乡会会长计建民见过面,并表明欢迎选委会对此进行调查。媒体随后报导,有同属湖北同乡会的华人在帮工党的住房部长Clare O’Neil做义工,和O’Neil在参加同一档电视节目访问时,自由党参议员Jane Hume指,为O’Neil竞选的华人义工中可能有“中国间谍”,事件在华人社区引发强烈反弹,湖北同乡会会长计建民则强烈否认自己或机构和中国统战部有关。

在“中国间谍”事件出现后,多个华人区自由党候选人骑虎难下。端传媒记者曾在一个维州Menzies选区的华人微信群中看到,一名为Keith Wholahan拉票的网民转发了Wholahan的相关视频,随即被网民质疑,Wholahan为何没有制止党内提出“中国间谍”的声音;记者也在多个微信群看到华人转发一则贴文,贴文中谴责自由党的华裔候选人是“假华裔”,容许自由党作出如此言论。为此,自由党候选人容思程被媒体报导与党魁达顿拉开距离,甚至在投票站告诉选民,达顿不会永远都是自由党的领袖,为此达顿公开否认;容思程也被发现在选举前两天在微信公众号下广告,展现自己会挑战党内领袖、维护华人社区利益的形象。

而选举结果也显示,自由党原本在2022年仍能保住七个摇摆华人区中的三个选区,然而此次这三个选区也输掉了,容思程所在的Bennelong选区,在上一次选举被工党以0.1%的差距胜出,这次选票差距直接拉大到9.5%。McCrone认为,自由党犯下的主要错误,就是以为澳大利亚的选举其实是意识形态的问题,但其实澳大利亚选民只是想选一个有能力的政党和领袖。

2025年5月3日,澳大利亚悉尼,工党选举之夜,支持者在活动上庆祝获胜。摄:Hollie Adams/Reuters/达志影像

左翼政党也“滑铁卢”

此次遭受选举惨败的,不只是走保守路线的自由党,还有一直坚持左翼主义、在加沙问题上频频发声的绿党。长期以来,绿党在众议院都是只有党魁班特(Adam Bandt)一人取得席位,但在2022年选举中,绿党一举夺下四个席位。然而到5月4日傍晚为止,绿党不仅一席未取,就连班特也面临保不住自己的席位。为此,班特表示,绿党的最大胜利就是令达顿无法入住政府,而这次绿党的四个席位可能都会输给工党,班特承认,不是绿党失了民心,而是原本投给自由党的选民这次纷纷投给工党,导致工党胜选大增。有工党内部人士也告诉媒体,在一些绿党选区,工党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布局,为竞选做好准备。

除了工党,这次选举最大的胜者就是身为“青绿”派的独立候选人。“青绿派”出现在2022年选举,他们通过支持气候行动、由澳大利亚富豪Simon Holmes à Cour发起的Climate 200获得资金支持,在经济政策上走中间偏右,但在气候政策上比自由党更为激进。这些独立候选人之间毫无关联,但他们通常是来自中产阶级、从事专业工作的白人女性,他们在2022年选举中,赢取了多个长期属于自由党的选区,而这次选举中,除去因选区被取消而无法竞选的Kylea Tink外,其余都保住了自己的席位,也有新的cliamte 200支持的独立候选人获得席位,比如以微小差距夺下华人区Bradfield的Nicolete Boele。

面对选举大胜,工党党魁艾尔巴尼斯高呼,是澳大利亚人民“选择了澳大利亚价值”,但工党第二任期要面临的挑战也不少。在这次竞选期间,两党均受到批评,指两党曾在2024年指家庭暴力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危机”,但是两党直到最后一周,才推出有关家庭暴力的政策,而且也被批评力度不足。工党也承诺在2029年前要建成一百万间房屋,但也有房屋政策倡导者批评,工党的政策并没有真正回应澳大利亚房屋危机的根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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