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傷致殘 拒被當自僱「用完即棄」 外賣員入稟向兩大平台索償
【獨媒報導】踏入新一年，不少人會外出慶祝，但對工作期間發生嚴重意外的外賣員阿俊而言，術後撐著拐杖走的每一步都倍感吃力。2022年12月，阿俊在送餐工作期間撞到燈柱昏迷，需接受開腦手術，被診斷為永久傷殘，視力聽力均受損，至今左邊手腳行動不便。
香港法例沒有清晰界定平台公司的僱傭關係，遭受工傷的外賣員不受勞工法例保障，要走訟訴一路，往往須證明自己並非「自僱」。阿俊是外賣員權益關注組首次協助入稟的工傷外賣員，惟其法援申請被拒，已提出上訴。意外後阿俊獲得9萬元保險賠償，關注組估算，如法庭承認阿俊屬僱員，根據勞工法例實應獲賠至少24萬元。
右腦受損出院難自理 妻辭職照顧
那場意外發生後，阿俊住了五個半月醫院，期間接受了兩次開腦手術。意外導致阿俊右邊腦部受損、顱骨缺損，左眼視力範圍縮小、左耳聽力受損，手腳行動不便。受訪時阿俊語速較慢，他憶述出院時如小孩，不懂得吃飯洗澡、穿鞋左右不分、在床上失禁、因穿不到衣服而發脾氣等畫面仍歷歷在目。由於記憶減弱，他現在認不到路，亦因長期食藥防止面部抽筋，肝臟健康受影響。
一場意外打亂人生計劃，阿俊太太辭掉工作全職照顧他，二人靠每月4,000多元的社署「高額傷殘津貼」和積蓄過活。由於無法行樓梯，他們聽從社工建議，從唐樓遷至過渡性房屋，由阿俊母親協助交租。兩夫婦現在仍要奔走覆診，包括職業治療、物理治療、腦神經外科、耳鼻喉科和精神科。
阿俊手持書面陳詞
獲保險賠9萬 估算少勞保15萬
外賣平台工人是否「僱員」存在灰色地帶，令工傷賠償有「操作空間」，各公司的做法因此「豐儉由人」。這些「保障」與法定要求相差多遠？以戶戶送為例，關注組反映公司提供的意外保險遠低法定「勞保」要求，俗稱五分之四人工的工傷病假錢為例，法例保障病假錢最多可達兩年，更可申請延期一年。戶戶送意外保險的病假收入賠償只以26周（即約6.5個月）為限，金額得每周平均收入的四分之三。
阿俊至今仍有病假，但已遠超戶戶送保障上限。意外後他前後獲得9萬元保險賠償，協助他的基督教工業委員會外賣員權益關注組計算，撇除照顧費，根據法例，阿俊實應獲賠至少24萬元。
阿俊已入稟區域法院向戶戶送追討補償，不過法援署以他並非僱員為由拒絕援助。最令阿俊難受的，是與法援署大律師會面時，對方說的一句——「不要浪費納稅人的錢」，阿俊形容：「難聽過粗口，我哋都有交稅㗎嘛。」阿俊堅持自己是僱員：「如果我係自僱人士，點解你會出糧俾我？出咗糧就係僱員僱主，邊個出糧俾我就係老細。」他已提出上訴，上訴陳詞提到阿俊符合法例下散工要求，並非經營生意，且受著平台種種規矩限制，包括：
- 不可同時使用多個戶戶送帳戶
- 不可使用未與戶戶送登記的車輛送餐
- 不可將未送達的訂單表示為已送達
- 必須正確使用應用程式
- 不可擅自使用不正確的GPS位置
- 不可以過長並不合理的時間派送訂單
- 不可使用不符戶戶送要求的替代者送餐
- 不可干擾戶戶送的網站，平台或應用程式運作
阿林
報備工傷 公司首先關心「啲餐有冇事」
同樣已入稟向平台追討工傷補償的，還有foodpanda前員工阿林（化名）。阿林憶述2022年12月取餐後，被途人撞到單車而倒地，他當時由其他車手攙扶坐下，發現左手抬不起，其後證實鎖骨骨折。阿林憶述當時與foodpanda溝通，「聯絡客服第一句，只係問你啲餐有冇損毀，唔會問你傷勢。」
阿林需要做手術鑲鋼片，於去年7月拆除。阿林表示現在「翻風落雨」時會胸口痛，也很怕被人撞到手部，試過搭乘地鐵不慎被車門夾到，「痛到好辛苦」。他至今仍要到骨科、物理治療、職業治療、神經科覆診，公立醫院磁力共振掃描甚至要排期到兩、三年後，直言這些「手尾」公司保險根本無法保障，有感被「用完即棄」。
阿林現在仍要戴上手臂固定帶及撐拐杖步行
受傷後，阿林為了維持生計，找尋親人代替其工作，結果被foodpanda終止合約，他認為不能使用替代人正反映自己屬平台僱員，批評foodpanda是「假自僱」。
foodpanda的工傷病假最高賠償限期為五周，阿林認為低得不合理，所以沒有申請，決定入稟追討僱員補償，現正申請法援。他希望外賣員受傷後能得到保障，「最基本就係合理（補償），再加上希望政府真係唔好當我哋外賣員只係自僱，我哋根本係幫公司打工。」
左起：阿林、福哥
工作風險高 車手四次被撞
送外賣易生意外，駕駛電單車的戶戶送外賣員、已過退休年齡的福哥（化名）曾在工作時經歷四次交通意外，2020年，他被一輛違規衝紅燈的的士撞倒，連人帶車跌倒並暈倒，有20餘天無法下床活動，八條肋骨斷裂，獲醫生批出16個月病假，他說至今有時患處仍會隱隱作痛。2023、24年，他又兩度在工作時被的士和巴士撞，幸屬輕傷。
福哥最後放棄追討工傷賠償，他解釋自己是兼職，賠償額低，不願手停口停，輕傷的話寧願盡快復工賺錢，所以只追討980元的醫療費用。不過他也坦言因為意外有心理陰影，自行停工數天。
資料圖片
與跨國集團打官司 關注組：追討成本高到不得了
關注組成員林凱汶批評外賣平台「走法律罅」，利用灰色地帶逃避工傷法律責任。她續指，缺乏勞工保障，令外賣平台可以不斷壓低單價，外賣員不惜加快送餐或延長工時，導致意外容易發生。林凱汶指平台公司是大趨勢，管理數碼平台者可假扮自己不是僱主，實則控制一直存在：「只不過佢變成喺你電話裡面發生，唔係有個老闆企喺你隔離督住你做」。
林凱汶指勞工處無法裁定平台的僱傭關係，外賣員必須循法律途徑追討僱員補償，冒著很大風險去與跨國集團對壘，「聽到都覺得死路一條」，亦正因如此，法援對工友十分重要。她慨歎「公司要唔認（僱傭關係），個責任、個成本係極低，但我哋要追，個成本就好高，高到不得了。」
兩外賣平台指提供保險
戶戶送香港區發言人回覆《獨媒》查詢指對不幸受傷的外送專員致以深切慰問，戶戶送是本港首間為外送專員提供免費個人意外保險的外送服務平台，自2018年10月起，為香港及全球自僱的戶戶送外送專員提供百分百免費保險保障，當中包括個人意外保險、收入保障及公共意外責任保險，最近更提升了相關保險計劃。有關保障適用於每位戶戶送外送專員上線期間及下線後一小時，他們亦可按個人意願及情況自行決定上線及下線時間。
foodpanda香港則回覆指對該名送遞員的意外予以深切慰問，foodpanda的送遞員均以獨立承包人協議形式提供服務，亦一直為每位送遞員免費提供團體意外人身保險及公共責任保險。此外，foodpanda表示送遞員一直都不可外借帳號，同時必須以真實身分開立及使用帳戶，當中必須提供如身分證明文件、居住地址及銀行戶口等資料，及定時通過人面識別系統認證確認為送遞員本人，方能接收訂單。
記者：梁熙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