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媒20年的三波發展 李立峯:對應社會政治環境
【獨媒報導】網絡從20多年前起開始普及,本港的網媒發展亦已20年。回望這20年,中大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李立峯認為可把將香港網媒的發展分為三波—— 2004年、2012年以及2022年,但他強調那不是一個直線發展:「每一波係受到當時嗰兩、三年嘅社會環境、政治環境影響,令到嗰一波嘅媒體係需要做出相對嘅應對。」
網媒的第一波發展由社運人士主導,至第二波傳統媒體工作者加入,李立峯指網媒與主流媒體之間的分野越來越清晰,「一定程度上有啲嘢如果係主流媒體接納唔到嘅話呢,你見到好多嘢就會落咗去網絡嗰度,就會喺網絡嗰度去搵一個生存空間。」
李立峯將第三波網媒發展定於2022年,本地出現新的網媒和海外港人媒體。以李立峯的觀察,它們更有意識、更加強調尋找新的政治環境下的生存空間。「每個機構嘅方法有啲唔一樣,但係都有共同嘅背景,就係喺一個咁嘅唔同咗、同收窄咗嘅政治空間入面,佢要搵啲方法係一方面繼續希望做到一啲監督嘅角色,希望可以繼續承傳一啲文化嘅價值,或者社會嘅價值,但係同時梗係要處理(handle)就係一個風險嘅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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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社運人士主導的首批網媒
第一波的網媒出現在2003年的七一大遊行後,李立峯認為當時社會爆發了很多能量,需以不同形式沉澱,促成了不同公民社會組織及政黨,包括七一人民批和公民黨。同時,市民對新聞自由感滿意程度急速下滑,滿意率淨值由2003年的50.6%減至2004年的28.3%,有些社運人士選擇創立網媒,並以網絡電台為主要的營運模式(2004年成立的《香港人民廣播電台》、《獨立媒體》等)。
在那個社交媒體尚未成熟的年代,網媒只能被動地靠讀者自行按入其網站閱讀文章或收聽節目,受眾和收入十分有限,不少選擇停運。
另一邊廂,傳統媒體發生了人事大地震。多位「名嘴」於2004年5月相繼在商台宣布封咪,包括當時熱門烽煙節目的主持——《風波裏的茶杯》的鄭經翰和《政事有心人》的黃毓民,他們均稱受到政治壓力而退出電台節目。李鵬飛同月接手節目《風波》,但他只做了短短13日,稱因不想被人影響風格而辭去主持一職。同年10月,商台停播《風波》及《有心人》,分別以《在晴朗的一天出發》和《左右大局》取代。
鄭經翰
李鵬飛,2020年隕歿。
傳統媒體工作者「轉戰」網上
2006年天星碼頭及2007年皇后碼頭的保衛運動、2011年的反高鐵示威、2012年的反國教遊行⋯⋯一連串的社會事件使政治氣氛再度熾熱起來。李立峯形容,那時的社會動員比之前「升咗一、兩格」,加上社交媒體 Facebook 興起,網媒設立了專頁,主動地在平台上推送新聞帖文,讀者也能在朋友圈中分享帖文「洗版」,令網媒的接觸面更深更廣。
「社交媒體令到大家係有多咗一重感應,嗰感應唔係我自己睇緊乜,係嗰世界睇緊乜,嗰社會睇緊乜,或者係圈子睇緊乜。」
2007年,保衛皇后碼頭運動。
2012年7月9日,學民思潮召開記者會。
2011年,再有烽煙節目變天,這次被撤換的是港台《自由風自由Phone》主持吳志森,官方的解釋稱「節目改革」。
吳志森(右)
曾擔任節目《在晴朗的一天出發》和《左右大局》主持人的李慧玲亦於2014年不獲續約,商台只稱「君子相分,不出惡言」。當時,鄭經翰和黃毓民已轉到網上「開咪」,各自開設了網台「D100」和「MyRadio」,吳志森和李慧玲及後亦到「D100」的《風波裏的自由Phone》擔任主持,繼續評論時弊。
李慧玲
那時,市民對新聞自由感的滿意率淨值再次大幅下滑,由2011年的55.1%跌至2012年的29.9%。除了上述「轉戰」網絡的電台主持人外,一班資深新聞工作者亦開始跳出傳統框架,創立網媒如《主場新聞》及《852郵報》等,2012年至2014年間,香港至少出現了11間新網媒。
李立峯認為,第二波的網媒大多由「媒體人」所營辦,故較第一波更貼近傳統新聞媒體的做法。網媒與主流媒體之間的分野亦越來越清晰,「一定程度上有啲嘢如果係主流媒體接納唔到嘅話呢,你見到好多嘢就會落咗去網絡嗰度,就會喺網絡嗰度去搵一個生存空間。」他補充,這不一定全屬政治因素,當中或包含財政及營運考慮,而主流媒體以大機構為主,發展會相對保守。
國安法時代的新網媒
2019年反修例運動期間,全港各區發生警民衝突,網媒大多在前線進行直播報導,拍攝了很多關鍵片段,例如拍攝西灣河警員開槍擊中示威者的《丘品新聞》及直播元朗721事件的《立場新聞》,增加了大眾對網媒的認知度及支持度。根據中大傳播與民意調查中心的研究,網媒公信力平均由2016年4.7分上升至2019年的5.16分。
李立峯解釋,所謂「Be water」的運動模式「令啲嘢散得好緊要」,事態發展亦變得混亂和不可預計(unpredictable),「傳統媒體講得好聽佢哋係有計劃(well-planned)啲,但有時你 well-planned 嘅話,就唔會有啲咁嘅嘢發生,你唔會有記者自己一個人就住嗰情況,做咗一個好個人嘅決定,去到某個位然後就咁啱撞到。」相比之下,網媒記者的流動性較高,採訪形式能更切合當時社會運動的需要。他又提到,其中一個市民支持運動的方法是「政治消費」,網媒當時的捐款量大增,短暫達至收支平衡及擴張營運規模。
《港區國安法》實施以後,《立場新聞》的高層於2021年年底被指涉嫌違反「串謀發佈煽動刊物」罪被捕,被迫停運。多間網媒緊隨停運,包括《眾新聞》、《癲狗日報》及《夠薑媒體》等。即便如此,仍有一些新網媒在2022年前後出現,本地的例子有《集誌社》、《法庭線》和《Channel C》等。伴隨移民潮,另有記者在台灣、英國等地區創立海外港人媒體,如《光傳媒》和《綠豆》。
2021年12月29,《立場新聞》高層被捕。
李立峯指,以往網媒在政治上其實很順利,每當民主運動越來越熾熱,網媒得到的關注和支持亦越來越多,他認為網媒從來更需要面對的是財政問題。不過由於第三波網媒成立在《國安法》時代,它們比前兩波更有意識、更加強調尋找在新的政治環境下的生存空間。
「每個機構嘅方法有啲唔一樣,但係都有共同嘅背景,就係喺一個咁嘅唔同咗、同收窄咗嘅政治空間入面,佢要搵啲方法係一方面繼續希望做到一啲監督嘅角色,希望可以繼續承傳一啲文化嘅價值,或者社會嘅價值,但係同時梗係要處理(handle)就係一個風險嘅問題。」
縱然李立峯歸納本地網媒有三波發展,惟他強調那不是一個直線發展,「每一波係受到當時嗰兩、三年嘅社會環境、政治環境影響,令到嗰一波嘅媒體係需要做出相對嘅應對。」他指不論哪一個時期,網媒也是資源緊絀,「一路都從來唔會有一個真係叫做『營運』嘅一個商業模式(business model)」,只能依靠捐助維持小本營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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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電視台、電台及報章等主流傳媒,李立峯認為網媒雖然對社會的影響力有限,但仍能在某些議題上做到補足作用,「起碼係嗰啲事件入面,唔會無聲無色消失咗,唔會冇咗記錄(record)」,個別有能力的網媒也能如主流傳媒一樣甚至更好,因此有其存在的價值,「對於成個新聞界嚟講,(網媒)佢係能夠去保留緊一啲嘅空間去實踐(practice)某一種新聞,而嗰種 practice 令到嗰樣嘢可以承傳落去,可以繼續落去。嗰樣東西嘅延續性本身都有佢嘅意義。」
不過李立峯亦重申,讀者人數與影響力沒有必然關係,現時部分主流媒體雖讀者人數不多,但是它的影響力可以很高,讀者群來自精英階層,「代表緊某啲所謂有力量嘅組織或機構。」網媒難以接觸那些精英階層,故主流媒體在可見將來,仍有一定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