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数年前就已经流传于网络的新年漫画道出了部分事实,即人类所庆祝的这个日子——新年的第一天——实际上标记的是地球围绕太阳转行一圈的结束与新一轮的开始。至于对人类的评价部分“他们不是很聪明的生物”,由于缺乏比较对象和标准(记住,当有人评价你是聪明的或者愚蠢的时候,请他给出比较对象和标准很重要,否则他就仅仅是在贬低你罢了),我们无法对其做出是对是错的判断。

然而外星人们显然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即事实上,地球人正在庆祝的并非太阳绕行一圈这件事。由于这张漫画并未标记时间(记住,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应该有具体时间,当别人试图要你相信某个事情真实发生了的话,首先你得请他说清楚发生的具体时间),我们并不清楚这两个外星人究竟是在何时说的这话。

假如这段对话发生在4000年前的巴比伦,那么准确的时间可能是3月21日,而不是1月1日。因为春分日才是巴比伦人的新年第一天,而他们肯定不知道地球在绕着太阳转,他们只是在庆祝播种季的到来罢了。

假如这段对话发生在1月1日,那么其最早发生的年代应该是公元前45年,因为著名的凯撒大帝规定从那一年起1月1日为新年第一天。January这个名字其实来自于古罗马神话中掌管时间、开始、结束的神灵雅努斯(Janus)。不过,当时也就只有古罗马这么定义新年,所以这两位外星人得正好跑到古罗马的上空观察才会这么说。要是这两位当时站在中国长安上空的话,应该是初元三年十二月初二,距离西汉人过新年大概还有整整一个月时间呢。但无论是罗马的凯撒还是西汉元帝,肯定都不知道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庆祝。

即便在欧洲,1月1日这个日子也并非从公元前45年就一直是新年了。事实上,在漫长的中世纪,1月1日这个罗马异教徒所定的新年日子并没有被人们铭记,反而是由于基督教的影响,有些欧洲国家将12月25日(圣诞节)定为新年之始,而有些国家则将3月25日(圣母领报节)定为新年之始。所以这两个外星人更有可能出现的日子应该得到1582年之后,那时在新教改革运动(1517年)的刺激下,耶稣会作为天主教的一个新兴修道会应运而生,并积极投入到学术事业中。而当时恰逢罗马教宗格里高利十三世在推行天主教的内部改革,于是在他的支持下,颁布了结合当时最先进的天文知识而制定的新历法格里历,也即我们今天所说的公历(或阳历)。新的历法虽然再次确定了1月1日为新年之始,但是它的全球化依然是非常缓慢的。

最开始,格里历仅在罗马教会所控制的区域实施,然后1600年,苏格兰也接受格里历,德国和丹麦则要到1700年,英国及其殖民地要到1752年,中国是到1912年,而俄国则要到1918年才接受(这点可能在大家看来有些奇怪,居然俄国接受1月1日为新年比中国还要晚!主要原因是他们坚持要用凯撒的儒略历,结果导致新年时间比公历晚了整整13天,所以1918年前的俄国人,是在1月14日庆祝新年的)。

两次世界大战之后,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深化,进入21世纪,至少超过200个国家都已经使用公历纪年并规定1月1日为一年之始。所以,假如这两个外星人是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的1月1日,那么他们在任何一个国家的上空恐怕都会观察到人们在庆祝新年。但是,他们依然错了,因为人类在庆祝的显然不是地球环绕太阳一周。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这其实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尽管大家都在同一个日子庆祝,在同一个日子彼此说着新年快乐或Happy New Year,但是大家的庆祝理由恐怕不尽相同。彼此共通的地方大概就是希望在新的一年有更幸福的生活。然而希望幸福难道不应该是天天都如此的吗?有什么必要非得放在某一天里去希望呢?

确实并无必要,我们可以在任何一天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地球一直在绕着太阳转,无论哪一天都可以视为新的一圈的开始),然后互道快乐彼此祝福。为了学习工作的方便,确定年月日,规定哪一天是1月1日,这当然是必要的。但并不意味着这个日子真的有什么特殊意义。

在并不算太长的人类文明史中,事实上人类在不同时代规定了许多不同的新年日子,这些曾经被无数人纪念的日子恐怕早已不再被人记得了,所以,新年究竟又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呢?

在我看来,首先,至关重要的是,新年这一概念的提出,意味着人类对世界的主动认知。想象一下,对于其他一切动物而言,它们会主动去对一年之始做出任何认知吗?尽管许多动物会季节性迁徙或洄游,似乎也有着某种对周期性时间的理解。但显然这不过是在漫长进化过程中演化出来的一种生存本能罢了,它们不会像人类那样,对这种周期性的时间变化作出复杂多变的解释,并赋予其各不相同的意义。探索世界的运作规律,并按照自身的需求去定义其意义,这是人类最了不起的能力之一。每当我们在庆祝新年的时候,其实都是在享受数千年前的先辈们不知花费了多少个昼夜,观察太阳、星空、河流、雨水等自然现象后所获得的知识,而我们所要继承的决不仅仅是这个知识本身,而是主动去认知的好奇心与勇气。

其次,1月1日这个新年节日花了2000多年才成为人类的共识,这并不是说该日子有多少真理性,而是说人类尽管有着无数的缺点和痼疾,但也有着一种天然的倾向,即寻求共识,从而进行广泛的交流与合作,从而促成繁荣与进步。只要我们稍稍思考一下,就会发现比起200年前的世界,今天全人类所彼此共享的知识和文化成就不知多了多少。而这些共识又会进一步促进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个体之间的交流和合作,然后带来更大的繁荣与进步。

所以,新年这个日子其背后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是大胆求知的精神和寻求共识的态度。因为有勇气去认识世界,所以我们规定了新年;因为要达成交流与合作,所以我们使用1月1日来作为所有人的新年之始。

我不知道外星人何时会来到地球,但我相信AI时代已经到来。那么如何应对新的时代挑战呢?答案就在新年里,那就是怀持求知的勇气与合作的精神,去开创新的未来。